第56章 真相
◎想再嫁,也要等我死之後。◎
在謝聽顯出原形的剎那, 大殿裏的樂姬們紛紛丟掉手裏的樂,驚著落荒而跑,本來聚集在殿外、準備拿下方遙的守衛們也都惶恐地撤了出去。
尊主的原形誰能打得過,哪裏還用得著他們幫忙, 還是先撤為敬, 以免自己為被禍及的池魚。
偌大的寢殿, 瞬間只剩下方遙。
著近在咫尺, 正往臉上噴灑著熱氣、隨時要將撲倒的龐然大,神錯愕。
沒想到謝聽的原形竟如此巨大兇猛,跟他的人形長相反差太大了。
以的高竟然只堪堪能到它的口,普通的白狐不是和狼狗一般大嗎, 他怎麽會長這樣?
方遙眼裏的驚訝, 仿佛一鋒利的芒刺紮進他的口, 那雙因為憤怒和嫉妒豎起金瞳微微擴散了些, 像恍然清醒過來似的,猛然擡起頭, 與拉開距離。
謝聽知道無論人還是妖都喜歡貌的皮囊,方遙也不外如是。
每當對誰都格外清冷的眼神,在唯獨看到他的臉,會因為他的樣貌而有所停頓流連,他心裏就會格外歡喜自得。
就連在古墟水月境裏夫妻相伴的三年, 謝聽都從來沒有徹底在面前顯原形過。
對上方遙震驚的眼神,謝聽此時渾戰栗, 憤死, 仿佛被人撕開了最後一塊遮布, 把他最醜陋的, 最不願讓看到一面, 徹底地暴在面前。
剛才說要帶著孩子改嫁,肯定是騙他的,是在說氣話!他怎麽就沒忍住!
爪狂躁使力扣,利爪嵌進磚,又毀了一塊地磚。
謝聽心下冰涼,抖咬牙,一定覺得現在的自己很醜吧……
他越是這麽想著,越是慚愧倉皇地低下首。
結果垂下頭,就從開裂的地磚鏡面裏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一雙妖異可怕的金豎瞳,烏黑潤的鼻頭,因為控制不住而裂開的,長如匕首的銳利尖牙暴在外面,明粘稠的涎水順著犬齒在往下流淌。
再加上他那讓人往而生畏的龐大型,換一個沒見過妖的普通人類,只怕會嚇得當場昏死過去。
謝聽無地自容,赧難當。
不管方才說得是不是氣話,現在撕開僞裝和貌的皮囊,看到他真實而醜陋的原形,肯定不會喜歡他了。
方遙震驚過後,主往前一步:“你……”
“不要過來。”
巨狐恨不得鑽進地,著子往後連退了數步,結果不小心撞倒了屏風,還一爪把方才的桌案踏碎了,桌案上的酒盞燭臺,零碎地滾落一地。
他轉看向四周,想看看有什麽能掩藏自己的地方,可是偌大宮殿空空,以它這快頂到殿頂的格,本無可躲,躁郁地轉時,壯的狐尾不小心拍在後宮殿的柱子上,三人合抱的圓柱瞬間就被攔腰打碎,碎石紛紛砸落。
方遙看著瞬間把大殿搞得一團糟的巨型白狐,蹙起了眉,總覺得他的種種行為狂躁異常。
“你怎麽了?”
“不、不要看我!”
巨狐在大殿裏原地繞了一圈,實在找不到能藏的地方,只能自暴自棄地趴下,用狐尾將自己包裹起來,以一個掩耳盜鈴的姿勢,爪搭在自己合不攏的醜陋上,連同尖銳的犬牙一起埋進了厚實的尾裏。
方遙沒有猶豫地走向他,巨狐無法阻止的靠近,金瞳紋一會兒變圓一會兒變豎,逐漸泛起水,微微向前傾斜的狐耳抖著,似乎在忍耐著什麽,害怕著什麽。
他知道他快死了,可是在他死前,能不能讓他面一些,他不想讓方遙看到他這副猙獰的態。
可是那不屬于他的力量,每時每刻都蠶食掌控他的妖力,讓他本無法自如地切換人形和態。
他看著方遙一步步走到面前,擡起手,的掌心覆上了他的額頭,又一次沉定且關切地問:“你怎麽了?”
對上清如常的的眼神,白狐大顆的淚珠不控地從眼尾下來,洇了臉頰上的皮。
“為什麽哭?”
方遙十分不理解,剛才趕走,說狠話的人不是他麽?
怎麽三言兩語就忽然變了態在大殿裏砸了一通,又捂著在這裏哭了起來。
“我太醜了……”白狐的語帶哽咽,嗓音依舊是磁好聽的男聲。
方遙想到阿圓第一次在面前出半妖形態,也是這樣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似乎覺得在面前出狐耳和狐尾,是很丟臉恥的事……而爹爹的原形恥癥好像比更嚴重。
所以是因為這個緣故,他才如此別扭?
方遙狐疑地猜想著,方才的氣瞬間消了大半,算了,跟一個狐貍有什麽可計較的?
方遙看著跪趴在地上,幾乎把腦袋埋在尾裏,正悶聲流淚的白絨巨狐,指尖了,再度手覆上它的額頭:“不醜,白的狐像雪,很好看……”
它的皮通雪白,沒有一縷雜,方遙目下移,才發現它被卷在裏側的尾尖,好像有著一抹豔紅,像是雪夜裏的紅梅。
那抹灼眼的紅瞬間勾起了許多年前的回憶,一點點撞進了的腦海。
方遙眉眼恍惚,不敢置信,口而出:“你是……當年那只小狐貍?”
通雪白的狐貍,唯獨尾尖沾點紅,這樣獨特的配,不信世上還會有第二條,所以印象很深刻。
那是還沒有靈霄宗前的事了,遇到過一頭紅尾白狐,發生了些淵源,後來有去找過它,想把它養在邊,卻再也找不見了。
以為那頭小狐貍去了別的地方,或者已經死掉了,畢竟認識它時,只是一頭普通的白狐崽,連自己獨立覓食都很困難。
當初那頭瘦弱的小狐貍,竟然沒有死,還混了妖王,還跟有了兩個孩子??
方遙的思維一時有些混。
白狐聽到的話,猛然擡起頭,含著淚花的金瞳震。
并不知道這是第二次說這句話了。
在古墟水月境,他們婚後,看到自己的狐尾時,說了一模一樣的一句話。
[我認得你,你就是當年那頭小狐貍?]
自從它開始修煉妖後,隨著妖力越磅礴,它的型也越來越壯碩,早已經不是當初那頭靈巧弱的狐貍了。
縱然沒了那三年的記憶,還是能憑借著這條尾再度認出來他。
這瞬間,白狐不知道是什麽,激、委屈、痛苦、絕、不甘多緒織在一起,快要讓它的腦袋炸。
它越是緒波,那力量越是趁虛而。
它擡起痙攣的左前爪,不控地想向方遙去,在快及時,它仰起頭嘶吼一聲,左爪轉了個向,又生生地拍在了地磚上,轟聲巨響,向外波及的餘力一連震碎了十幾塊地磚。
方遙被它這又突如其來的發瘋嚇到,它一連對著地磚重重拍了三下,在揚起的碎石灰塵中,白狐偌大的形晃了晃,離向前倒去的同時,重新幻化了人形模樣。
方遙下意識地接住他,雙臂穩穩地摟住他的腰,年男沉重的軀傾在上,幾縷墨發從的肩頭落,伏過肩頭的謝聽瞳渙散,薄蒼白。
扶著他往前走了幾步,踢開掉落的雜,把他放在了幹淨的地毯上。謝聽于半昏迷和半醒之間,眼皮沒什麽神地耷著,眼尾泛著剛哭過的紅,他的左袖口已經滲出了斑斑跡。
方遙不明白,他為什麽總跟他的左爪子和地磚過不去?
手挽起他的袖口,想幫他理下傷口,然而當袖口掀開時,方遙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般僵直住了。
他手背骨節因發狂捶地而磨破了皮,正在外往滲,這倒不算什麽,真正讓方遙大驚失的是,他從指尖到手腕全都覆上了黑斑似的冥紋,仿佛流的黑沉鎖鏈,在他皮下游走,麻麻地布滿了整個手掌。
“你……怎麽會染上冥紋?”方遙臉上難掩驚駭。
冥紋這個字眼,仿佛點醒了意識迷的謝聽,他擡起眼皮,撐著坐起來,用右手迅速扯下袖,重新遮住那些可怖的紋路。
在他失控的那一刻,謝聽便知道冥紋的藏不住了,染冥紋的人都有統一的特,暴戾狂躁,攻擊極強。
畢竟冥紋的傳播方式便是用生長冥紋的部位來他人傷口,無差別的攻擊是最直接的方式,這相當于他們的本能。
方才他緒激時,冥紋又掌控了他的意識,想要對面前的方遙出手,但被他生生地制住了。
對抗冥紋的代價就是,他的妖力揮之一空,連站也站不穩,冥紋也往上攀長了一寸的距離。
“阿遙,你先告訴我,剛才我那個樣子,真的不醜嗎?”
冥紋在發作後會緩和一段時間再二次發作,恢複了人形態的謝聽看起來狀態比先前好了些,緒也平複了很多。
但他明顯還很在意形態被方遙看了的事,仿佛這件事的回答,比這些長在他上可怕的冥紋更重要。
“謝聽,別跟我扯別的,冥紋到底是怎麽回事?”方遙舌尖抵著後槽牙,一字一頓地質問他。
在看到冥紋的瞬間,整個心都被揪了起來,哪裏還管他形漂不漂亮。
謝聽坐著緩了片刻,擡眸看了眼方遙,心想事到如今自己也沒必要再瞞,便低聲道:“我這次回來是清剿叛軍龐提……”
兩個月前,他得知龐提的消息,去往了銀淞城,順路在城郊救下了守拙後,便繼續去截殺那尚未走遠的龐提。
他和龐提在城外大戰,龐提能做到妖軍都督一職,本就實力不俗。而謝聽在與他手時,更是覺他的實力比以往暴漲了數倍不止,他打得艱難,最後只斷了龐提一臂,被他僥幸逃。
事後,謝聽才發現自己染了冥紋。
他知道龐提和幽冥信徒有往來,沒想到他為了博取幽冥教的信任,竟然自願打上了冥紋。
本來打算理完龐提的事就回去找方遙的謝聽,哪裏還敢去找他們,只好回了妖界王城。
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他上的冥紋就從指甲大小,長到了整個手掌,他每日都要備冥紋煎熬。
方遙默默聽他說完染冥紋的經過,心下愈發驚訝揪心,原來,當初在銀淞城救了守拙的人,果真是他。
他們當時就有猜測那白狐是妖王,但沒想到妖王就是謝聽。
竟然早在守拙傷的那日,他就染了冥紋……
眼睫輕,手心陣陣發寒。
怎麽會是這樣?
“阿遙,我現在無法控制自己的神智,不便會有傷人的念頭,方才我就差點傷了你……”
謝聽不敢想象剛才那拍在地磚上的一爪,要是拍在方遙的上會怎樣,這一次他險而又險地克制住了,那下一次呢?
“所以,你現在帶倆孩子離開,不要再靠近王城、再靠近我……”
謝聽趁現在神智清楚,條理清晰地方遙代了一些事,“阿正阿圓還太小,不適合接任妖王之位,我會在神智清楚的況下,趕在三年理好王城和妖族的諸事,找個信得過的屬下接任妖王。”
“妖族永遠不會跟幽冥教聯手對付人族,你放心。”
他又不是不認識仙盟的火漆印,不必看那封信,也知曉了的來意。
“那三年後呢?”方遙問。
“……”謝聽一時無言。
三年後,他上的冥紋也長滿了,聽說長滿冥紋的人在死後,會化為一攤黑水,骨無存。
甚至都不用為他收了。
“冥紋是無解的。”謝聽垂眸道。
起初,他也命人四搜尋能醫治抑冥紋的辦法,但是全都徒勞無果。
他的在冥紋的影響下,變得越來越暴戾,後來偶然間發現竹的樂聲能稍稍安下他攻擊的,不過隨著冥紋日益增長變強,竹樂聲的效果也越來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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