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他的話,許彌才咬著牙把電話接聽了。他冷著臉,聲音梆梆地問:“干嘛!”
對面只有安靜的呼吸聲。
“喂?你要干什麼?”許彌又問了一遍。
好一會兒,電話那頭才傳來人聲,小心翼翼的,跟以往的每一通電話都不一樣。
“阿彌?”李麗文聲音很沙啞,多了疲憊,“是你嗎?”
許彌很不耐煩:“是我。你要做什麼?要錢不可能。”
“不是。”李麗文著急地解釋起來,“媽不是來找你要錢的。”一急,就劇烈地咳嗽起來,哪怕捂著,咳嗽聲依舊很吵。
聽見咳嗽,許彌笑意更冷:“那你是想說,你又生病了,想要我給你看病?”
聽了他的話,李麗文更長久地沉默。
“你還有事嗎?沒事兒就掛了。”許彌說著就要把電話掛斷。
“阿彌!”李麗文聲音帶著哭腔,不太明顯,是努力克制過的結果,“真的不騙你,我快不行了,你回家一趟好不好?我想見你。”
“不行。”許彌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在李麗文這個人上,他有了很多次心,很多次讓步,也跳了無數次坑,了無數次傷。
他太累了,只是緣里的一點關系,讓他已經沒有能力去期待這份虛無縹緲的母了。
“阿彌,我知道我以前對不起你,但我真的快死了……”李麗文抑著哭聲,“我不要錢,我只想在死之前再看看你。”
“同樣的招式,你用了兩遍,你真的把我當傻子嗎!”許彌突然緒崩潰,歇斯底里地吼起來,“你要是得了病,那你去死好了!不要再來煩我了!我沒你這個媽!你滾!你滾!”
他捂著臉,哭著問:“你到底要我怎麼辦啊?我不想再摻合你的事了。我以前真的好想要你那份,現在我不想要了。你放過我吧,求你了,你放過我……”
“阿彌……”李麗文聲音都著一絕,“我沒有騙你。”
“你說你沒騙我,那好,你說,你得了什麼病?什麼時候會死?”許彌抹掉眼淚,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我一定給你送棺材!”
一連串的質問,讓電話那頭徹底沒了聲音。
小孩子都知道狼來了的故事,更何況是年人。
許彌靠進陳荒年懷里,無聲無息地落眼淚。
不知過了多久,李麗文才輕輕說:“阿彌,對不起,是媽不該來煩你。”停頓了一下,嗓音干啞,掩飾不住的倦怠,“我……我只是最近在做夢,夢到你一個人在外面委屈了,爸爸媽媽都不在,也沒人聽你訴苦。”
“我不要你假惺惺!”許彌沖著電話大吼,“你閉!你滾!”
“……對不起啊,兒子。”李麗文沒有發怒,難得的平靜,“你要是有空,就回家來給你爸掛掛紙吧。”
又像是自言自語:“你爸走了,這個家更空了……”
太空了。讓到一陣陣孤寂。
電話到這里就掛斷了。
許彌著手機,臉鐵青,一不地看著前方,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像。
陳荒年攬住他肩膀,眉目溫:“寶寶,別太有力。生死有命,就算真的死了,也不是你的錯。”
“錯?”許彌聲音拔高,“我當然沒錯!我已經給過好多次機會了,從小到大,我都期盼著能理理我,沒有。現在我也不要理,以后都不要理!”
他憤憤然地說完這通話,又發泄一般把李麗文的電話號碼拉黑了。
“阿彌。”陳荒年說,“如果你真的心了,可以回家去看看。”
他太了解許彌了,許彌本就不是什麼心狠手辣的人,對于母親,更是有無窮無盡的期。他不想當這個壞人,最好的結果,還是讓許彌自己放棄。
許彌撇過頭:“不要。我才不回去。肯定又是騙我。”
陳荒年說:“真不回去?”
“不回去。”許彌很有骨氣,“我不要這個媽媽了!我有你就夠了!”
再多的都會被消耗殆盡,更何況是一份沒有回應的。
與此同時,遙遠的老家。李麗文孤一人坐在小房子的板凳上,看著狹小的房間,眼神放空。
因為李彭祖說要投資,著把房子賣了。求過了李彭祖,求弟弟給留一點活路。李彭祖不管不顧,如果不給錢,就掄拳頭打。
可那是許彌他爸留給的啊。
李麗文太弱了,這輩子都只知道圍著男人轉,圍著這個不爭氣的弟弟轉,反倒把自己的家庭忽視了。
房子賣了,錢也沒了。
一個人待在老家,幫人家做點零工,勉強度日。租了一個房子,把以前舊房子里那些東西全部搬過去了。
還留了一間房間出來,用來放許彌的東西。這樣要是許彌想回家了,他還有個落腳的地方。
只是許彌也不回來了。
李麗文步履蹣跚地走到桌子旁邊,倒了杯水吃了藥。早就知道自己病了,上一次沒有騙許彌。
可是李彭祖還想要錢。
其實只是想多看看兒子而已。
這也怪不了別人,是自己糊涂了。李麗文蒼老的臉一片麻木,打開舊照片,看著嬰兒時期的許彌,不自覺地出一個笑。
的病越來越嚴重了,醫生說還有得治,就是要花很多很多錢,以后一輩子都要吃藥。就算治療了,也很大概率活不過五年。
這麼多錢,也不好意思找許彌要了。
李麗文的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照片上,視線一點一點變得模糊。
想,活該。
忙忙碌碌一輩子,死到臨頭,給送葬的人都沒有。
著那張二十年前拍的全家福,看著丈夫尚且年輕的臉,出一個恍惚的笑容。想,這輩子也快結束了,要解了。
但想到這里,眼淚又一次落下。
要是死了,以后許彌想家了,該怎麼辦啊?哪里還有娘家給許彌撐腰啊?
許彌離家出走了,把全鎮都找遍了,還是沒找到。每個人都說許彌不會回來了,還是沒有許彌的房間,所有東西都放在原位,仿佛許彌只是去上學了,中午就會回家吃飯。
也擔心著許彌的安全,聽見別人談論青年在外被騙,就膽戰心驚。
當初接到許彌那通求救電話,上雖然在罵,可心里還是慌了。不知道許彌住在哪,不知道許彌的電話號碼,只能挨著挨著問,問了幾百個人,才大致知道了陳荒年新買的房子在哪。
一個在小鎮里住了幾十年的中年婦,第一次離開家,長途跋涉,來到京城。用滿的方言,去向那些穿著時尚的年輕人問路。
東奔西走,好多天,才找到了許彌的住。
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堅持下來的,只是害怕,要是許彌真的出事了怎麼辦?被這種恐懼支配著,漫無目的地在京城流浪著。
李麗文抱了相冊。
想,要是沒有向許彌手要錢,在許彌委屈的時候及時保護他,那該有多好啊。
但快死了。
阿彌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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