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nbsp;nbsp;我來接你

應倪準備好了為什麽請他吃飯的說辭, 甚至字都打到一半了，但時隔兩分鐘，對面沒有發來與說辭相對應的問句。

對話忽地陷沉默。

明明做事很如此猶豫, 今晚卻總是在刪刪打打。應倪糾結來糾結去，最後發了個問號過去, 然後眼不見心不煩地抹去聊天框, 端著碗去了臥室。

面吃到一半時，對面有了響。

陳桉言簡意賅地回了個好, 和他這人一樣乏善可陳，應倪不由得蹙了下眉, 問他：【想吃什麽？】

這會兒倒是回複得及時。

陳桉：【看你】

應倪咬斷面條，咬著筷子頭, 劈裏啪啦飛速敲屏幕：【我請你, 你選】

陳桉沒甩店名, 也沒給個菜肴類型。而是莫名其妙地問——

【確定？】

應倪的視線釘在最後的問號上。

以陳桉如今的價，出無一例外全是高檔場所，飲食自然講究饕餮盛宴。所以反問的意思，很有可能是從同學口中聽聞了的境遇, 覺得的財産狀況不足以支撐他選擇的飯店，委婉提醒以避免出現窘迫狀況。

雖然事實確實如此, 他也算考慮周到，但應倪莫名有一種被可憐到的覺。

緩慢地垂下睫。一個字一個字地用力敲過去：

【不】

【識】

【字】

【嗎】

【？】

縱使家道中落人盡皆知，但不想讓人知道。

——“呀應倪已經慘到這種地步了。“

尤其是在曾經的窮鬼面前。

于是咬牙添了句。

【多貴都*行。】

對于明顯帶有緒的怒懟和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敏找補, 陳桉顯得并不在意。接連兩條消息吐出來。

【認識】

【選好了告訴你】

筷子早就因為角搐而砸落在地, 應倪顧不上撿, 準備再輸出幾句，可對面一句“晚安”單方面結束話題, 導致長摁刪除鍵。

這麽早就睡了？一點也沒有大老板的樣子！應倪努努，撿起筷子隨便了兩口吸溜完面。

這晚一夜噩夢。

……

翌日醒來，應倪接到一個面試電話。對方要求下午五點半過去面試。滿意的話當場錄用，第二日上崗。

應倪點開地圖。面試地點位于市中心的國貿城，和陳桉發來的餐廳地址相隔十幾公裏，算了下通勤時間和飯點的擁堵路況。大概率是趕不上的。

敲了敲手機殼。在與對方商量面試時間，和把餐廳改到面試地點附近做選擇。但沒幾秒，有了第三種想法。

——改天再吃這頓飯。

想買個小蛋糕慶生，又不想讓不的人知道今天是生日。如果陳桉在的話，就只能飯後買回家吃。

加之昨晚明顯是頭腦發熱，于是欣欣然當了回鴿子。

消息發出時，應倪莫名松了一口氣。雖然陳桉選擇的餐廳檔次普通，人均消費在百元左右，但已經很久沒和人面對面坐著吃飯了。

尤其是在只有兩個人，且一男一的況下。

陳桉看著沉默無趣，也沒什麽好聊的。估計吃飯時兩人都低著頭，最大的聲音是筷子撞碗沿發出的響。

想想那個場景，腳趾都無意識尷尬摳。于現在的應倪而言，吃頓好的應該是，而不是折磨。

所以……

改天再說吧。

而改天是哪天，鬼知道。

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陳桉的回複，應倪默認他看見且同意，換了睡下樓吃蓋飯去了。

-

日子平平無奇地過著，也總會有時來運轉的時候。

應倪功通過面試，任職于一家位于市中心國貿城最繁華、規模最大、也是最忙碌的

…………茶店。

關于當茶小妹這事，應倪起初非常不屑，覺得這項工作配不上的聰明才智。

然而職時，店長一臉驕傲地告訴：“我們店是旗艦店，至要招大專生，看你形象好才特招進的。”他笑呵呵地拍上應倪的肩膀，“好好幹！快的話一年就能到儲備店長，底薪一萬以上，還有年終獎呢！”

只有高中學歷的應倪連連點頭，心想確實配不上，是配不上。

八月來臨，熱得空間扭曲。店裏推出新品“黑糖珍珠隕石牛”，店長讓大家傾力推銷，并派發了日五十杯的指標任務。

“小姐姐，新品買一送一，shun石牛，很好喝的!” 和搭檔的店員賣力地吆喝著。

應倪打小料的手一頓。等顧客走後，走到店員軒子旁邊，盯著他臉看。

軒子染了一頭紅，發長出了新的黑，發尾褪變了枯草，晃眼看過去，象得仿佛在看調盤。

在發現旁的人打量自己後，他驀地斜眼過來，語氣不善：

“看什麽？”

“這個字你再說一遍。”應倪指著招牌。

軒子看看字，又看看，蠕了蠕，然後角一撇，“嘁——”

應倪：“……”

“這個字認yun，允~允~”應倪跟著軒子往，軒仔拿著量杯接綠茶，應倪在旁邊念叨：“下次別說錯了。”

軒子將龍頭用力關上，回過頭，冷眼道：“你認識了不起？”

剛剛那兩個小姐姐表面若無其事，一轉過就噗嗤笑出聲。應倪好意提醒，但這會兒覺得自己確實了不起。

微微一笑：“當然了，起碼我會念yun。”

軒子聽完立馬冷眼變豎眼：“得瑟個屁呀！”

梁子因為一個隕字結下。不過應倪不在乎，無非是一起搭檔那天，多看幾個眼，多聽幾聲切。

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茶店位于國貿正中心的商業街，對面彙集的幾棟大樓分別是LV，CHANEL，DIOR等知名品牌。

很多年前，這片還只是集小店，應倪對每個店的陳列比自己家都悉。後來投資擴建，閃閃的大樓拔地而起，就再也沒資格進去了。

如今變了西南片區最大的奢侈品商圈，也了好者的購天堂。極有可能遇上以餘皎皎為代表的會奔走相告在搖茶的“喇叭們”。

應倪為此專門申請調班，將上班時間改為上午和下午，避免和們相遇。因為白天有，餘皎皎等人怕曬，只會保姆車接送，不會親自步行到街對面買茶。

半個月過去，一切都靜悄悄的。

直到一個最燦爛、街道最靜謐的午後，當時正在低頭打單子，機械核對顧客的要求：“五分糖，加珍珠、蓋，——”

“應倪？”

背脊瞬僵。

“還真是你。”

清澈的、上揚的，像太底下曬得發的松木的聲音。隔著炙熱的空氣傳來，遙遠而又悉。

應倪下意識垂眸，但又在周斯楊的注視下，地僵起脖子。

而後轉過臉，對著先前點茉莉綠的那位顧客說：“您的小票。”

顧客接過小紙片吐槽了句好熱，走進旁邊的等候區坐下。周斯楊看著站在櫃臺前低頭拾掇塑料管包裝的應倪，默了默，走過去。

走到咫尺距離，看清纖長濃黑分明的睫時，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說好久不見？過得好嗎？

很明顯，系著圍頭戴工作帽、影蓋上眼皮的應倪過得灰頭土臉。

過了片刻，應倪將臺面收拾得幹幹淨淨，沒有一粒灰塵供熬磨時間。

這段短暫的時間裏，應倪腦海不控地飛速放ppt，浮掠影般閃過和周斯楊在一起的畫面。最濃墨重彩的一幀是站在籃球框下的周斯楊。

那是應倪第一次見到他，背景是碧空如洗的藍天，太爬上他肩膀，金的芒在白皙優越的臉頰上忽閃跳。

一個三步上籃，周斯楊在眼前飛了起來。籃球空心框，一片歡呼聲中，他反手揩去迷了眼睛的汗水，轉頭沖同伴肆意一笑。

應倪詞窮，就像觀衆席，被一道刺眼的、灼烈的舞臺燈到，腦子有一瞬的空白。

接著就是、吵架、和好、吵架，又和好……然後徹底分手。

分手後拉黑了周斯楊的所有聯系方式，除了那個號碼，將近八年的時間裏，只在朋友圈見過一次他的照片。

——

前幾年同學會的合照。

應倪沒有參加，也忘記在什麽時候聽誰說的，周斯楊在和分手後轉去國讀工程制藥。

并不意外，周斯楊家原本就是開醫藥公司的，蘇阿姨和周叔叔一直希他繼承家業，但周斯楊為了自己放棄offer跟到英國學金融。

也是那時起，應倪向他保證：吵架歸吵架，絕不提分手。

然而結局還是如此。

應倪餘稍擡，多年過去，周斯楊上的年氣依舊在。

“不問我喝什麽嗎？”周斯楊說。

應倪徹底擡眼，例行公事般地無無緒：“請問要喝什麽？”

周斯楊：“咖啡。”

應倪敲了敲掛在他斜前方的飲品單，“咖啡有很多種。”

周斯楊：“都行。”

“沒有都行。”

像是裝不下去了，聲線冷直不耐煩。

周斯楊看著纖薄卻筆直的背脊，覺得應倪轉時一定翻了白眼。到這個時候，他才笑了下。

江河日下，很多東西不可抗力地在發生變化。但他知道，的脾氣風雨不改，也一定寫在臉上。

應倪出來的時候，周斯楊還站在那兒。他點了杯檸檬式，應倪遞給他後說：“這裏是點單的地方，不要擋著。”

周斯楊應了聲“好”，他握著咖啡，杯壁滲出的涼氣過指尖向裏傳，但也沒能冷靜有些發熱的頭腦。

“好久沒見，晚上一起吃個飯？”

應倪撈起手機，手肘撐在櫃臺上打字，頭也不擡地道： “晚上有約。”

想到今天是七夕節，周斯楊了咖啡杯，松弛地笑：“和男朋友？”

應倪擡頭，打字的手指懸在半空。兩人視線裏的探究在空氣中，彙，直到黏稠得快要攪不了。

垂下手，學他笑的樣子：“對啊。”

周斯楊點點頭，寒暄了兩句後便離開了。應倪繼續回複陳桉的消息，隔了一個月，陳桉從德國出差回來，問耳機的理後續。

于是改天定在了今晚。

在確定好時間以及餐廳位置後。

陳桉問：【不會爽約？】

應倪回：

【可能會】

【如果在來的路上出車禍的話】

冷笑話并不好笑，但應倪現在就想無差別發洩。以一種厭世的姿態。

可能是覺得在發神經，陳桉沒有回複。戛然而止的沉默從手機連著手臂蔓延到口。這時有顧客點單，一口氣點了四杯。應倪忙手忙腳地做完，兜裏的手機合適宜地振了一下。

出手機。

陳桉發來四個字，很簡短，但以扼要有效的方式回應了的冷笑話——

【我來接你】

應倪發出一聲輕嗤的氣音，也不知道是不屑還是別的意思。低睫打字，【不了，我自己】打到這兒時，倏地停了下來。

因為想起周斯楊離開時，出的那種看穿不說破的淡笑。

臨時改變主意。

換兩個字：【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