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臣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剛過八月十五,正是秋高氣爽時節。
驕從天穹投下千千萬萬道金,被坤寧宮明黃的琉璃瓦隔絕了大半,只有斜刺裏折的餘,洩進了大殿裏,灑在跪在中間華氍毹上的宮裝上。
坤寧宮巍峨莊嚴,殿也是富麗堂皇。
酈嫵跪伏在地,行了大禮。
清甜的嗓音,在這莊重靜謐的大殿裏,顯得格外的糯,也格外地突兀。
高坐華堂上,頭戴華麗冠,穿華袍的容皇後微微蹙起眉頭。而坐在下方左側位置的黎貴妃角微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暗笑。
半晌,容皇後的聲音傳來:“起來罷。”
酈嫵起,擡頭朝堂上去時,容皇後和另外兩位嬪妃的目皆凝滯了一瞬,黎貴妃的表卻像是松了口氣。
殿中一位皇後,三位嬪妃,再加上一衆近侍候的宮人,全都不約而同地在心裏閃過一句話。
這姑娘生得也太好了些!
好到令人驚豔,好到讓人忌憚。
黎貴妃生有大皇子蕭盛,蕭盛曾經在宮宴上對酈嫵一見傾心,奈何他已娶正妃,但還是忍不住向黎貴妃說了自己的意願。
大皇子表達得很委婉,說是想拉攏安國公府,但黎貴妃如何不知自己兒子的心思,將他罵了一頓,讓他打消念頭。
且不說蕭盛已有正妃,若是要再娶酈嫵,那只能讓當側妃,最多也只是做平妻。安國公就這麽一個嫡,還是唯一的兒,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寶貴,怎麽可能會讓這種委屈。
再說朝堂中暗地裏大皇子和太子是兩個不同陣營,安國公哪邊都不站,一切都隨聖意,是絕不可能跟大皇子私下結盟的。
尤其是看著自己兒子茶不思飯不想,失魂落魄的模樣,更加堅定了黎貴妃拒絕的心思。
那酈氏之生那般妖姬模樣,完全就是個禍水,黎貴妃對自己唯一的兒子寄予了厚,又怎可能讓他沉迷于。
如今風霽月的太子卻選了這麽個妖的子為太子妃,黎貴妃可不是暗地裏高興且松了一大口氣。
——這妖最好是迷得太子從此荒無度,玩喪志。
酈嫵又跟黎貴妃和另外兩位嬪妃請了安,這才被容皇後賜了座。
面容麗,穿著淡藍宮妃裝的妃笑著開口:“太子妃生得這般好,太子殿下也是天人之姿,這將來生的小殿下必然也是個神仙般的人。”
容皇後臉稍霽,又打量了酈嫵一番。見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裏,雖然段妖嬈,但儀態優,倒也挑不出錯。又想起剛剛酈嫵起擡眼來時,眼神清澈,目清正,沒有任何扭和惺惺作態。
容皇後也暗暗松了口氣,心裏暗道罷了罷了,只要選的不是謝雲棠就行。
當今容皇後乃是嘉文帝的繼後,先皇後是容皇後的嫡姐。
嘉文帝與先皇後伉儷深,奈何先皇後誕下大公主後崩而逝,嘉文帝傷心絕,最後娶了與先皇後極為相似的容皇後為繼後。
嘉文帝深,對先皇後念念不忘,容皇後一輩子都活在先皇後的影子下,心中的苦悶只有自己才知曉。
因此,是極力不願意自己兒子再走嘉文帝老路,不希他沒娶到姐姐卻將思寄托在妹妹上。
選妃那日,容皇後雖然沒去,卻對蕭衍提了一個要求,除了謝雲棠,其他都行。
容皇後對太子還是頗為放心的。這個兒子自十歲以後便極有主見,從小由太子太傅嚴序教導,後來又另拜當世大儒周赟為先生。嚴序和周赟都是嚴厲苛刻之人,將太子也教導得極為嚴肅板正。
太子自小就對自己約束甚嚴。嚴苛得簡直有些清心寡,出塵世了。
容皇後卻沒料到自己那個向來對沒什麽想法的兒子,最終卻挑了個這樣的絕回來。
所以容皇後松氣之餘,又有些的擔憂。
閑聊了會兒,黎貴妃、妃和陳妃紛紛告退,容皇後招來徐嬤嬤,對囑咐,“將太子妃安排在玉瀾殿裏,每日的教導學習,就有勞嬤嬤了。”
徐嬤嬤躬:“奴婢曉得,定然用心教太子妃。”
剛來第一日,倒也沒開始學規矩。徐嬤嬤領著兩列宮人送酈嫵去玉瀾殿,又讓兩個大宮帶著酈嫵悉了一下玉瀾殿周圍。
穿過一片桃林,是一條漢白玉長道。
“酈姑娘您看。”酈嫵還未正式冊封,宮人們因此便還喚為姑娘。宮秋霜笑著指向那一直往東而去的長道,“這路的盡頭便是東宮主殿。”
東宮,太子殿下的居所。
酈嫵只曾聽說,卻從來未曾去過。印象裏陌生而遙遠的地方,此刻卻近在眼前,而明年春日,也要住那裏。
跟著兩位大宮逛了一圈,酈嫵剛回到玉瀾殿,還沒坐下來歇息片刻,便有宮人來傳召說皇後娘娘讓酈嫵去坤寧宮。
酈嫵擡頭看了看天,霞已鋪滿天空,映得巍峨皇城重檐屋頂都裹上了一層暖,莊嚴又絢麗。
一早從安國公府被宮裏來的人迎到了皇城,覺好像還是上一刻的事,此時卻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再次到坤寧宮時,沒有其他嬪妃在場,但是多了太子蕭衍。
宮人們魚貫而,在桌上擺下各種珍饈佳肴。酈嫵給容皇後請了安,又給太子行了禮。
太子表冷冷淡淡,相比起來皇後娘娘倒是顯得慈和許多。
容皇後招手示意酈嫵在桌旁坐下,又用眼角餘瞄了瞄自己兒子。
見蕭衍表平淡肅然,完全沒有見到自己未來太子妃的喜,更似乎對著這麽個絕人,沒有一點想法。
容皇後心中十分滿意。
未來儲君不耽迷于,這是好事。
這姑娘生得太好了些,本來有些擔心。此刻看太子肅然的神,卻稍稍放下了心。
但為人母,哪怕是母儀天下的皇後,為了子也是心完一件又來一件。
一起用過晚膳,見太子對酈嫵沒有任何親昵之,容皇後又開始了另一重擔心——太子該不會是還對那個謝家大小姐念念不忘吧?這太子妃莫不是隨便選的一個,只為了敷衍差?
容皇後憂心忡忡,心想得趁太子妃宮教導期間讓這二人多相相,這樣大婚後才能更加親無間,夫妻同心。
“景行,你送酈姑娘回玉瀾殿。”容皇後吩咐。景行是太子的名字。太子蕭衍,字景行。
蕭衍瞥了一眼酈嫵,酈嫵連忙對容皇後行禮告退,然後便跟著蕭衍出了坤寧宮。
天已暗,蕭衍自己手裏提了一盞燈。他的近小太監德福和跟著酈嫵一起來的大宮秋霜都是極為伶俐之人,見狀紛紛提著燈與他們隔了一丈開外,只遠遠地綴著。
皇城裏雖然宮燈連綿,但夜裏宮牆深深,樹影幢幢。月也像薄霧似地籠罩著,越發映得周圍朦朧幽寂,昏暗森然。
酈嫵向來怕黑,眼下四周只有蕭衍提著的那盞燈最亮堂,便不由自主地挨他挨得的。好像擁著那簇燈火,心裏就不再害怕似的。
蕭衍幾乎從來沒跟人這樣近過,見狀微微垂眸看了一眼。
但他沒說什麽。似默許,又似不在意。
兩人走了許久都未說話,最終酈嫵打破了沉默,“殿下,選我為太子妃,您會不會覺得為難?”
蕭衍手裏提著燈,腳步微緩:“不為難。”
酈嫵又問:“跟不喜歡的人廝守終生,殿下也是不介意的嗎?”
蕭衍淡淡道:“是。”
酈嫵:“……”
咬著沉默了一會兒,也琢磨了半晌,神游天外,倒是沒忘記害怕,潛意識裏一直挨著蕭衍。
直到遠遠地見燈火通明的玉瀾殿後,仿佛明燈照心,恍然清醒。
——太子殿下說不為難、不介意,或許就是因為知道心有所屬,不會對他有所貪圖?
*
酈嫵在玉瀾殿安頓了下來。
白日裏早晨與傍晚去給皇後娘娘請安,其餘時間便由徐嬤嬤帶著,學習宮廷禮儀,順帶琴棋書畫等等。
棋書畫麽,酈嫵以前也學過,倒也不難。但是琴藝卻著實不佳。
為國公府嫡,自然是從小就要心培養。但酈嫵歷來怕疼,連耳都不穿的人,如何得了彈琴時手指的疼。
安國公和明月郡主寵,就說這琴不學也罷。
奈何如今被選為了太子妃,徐嬤嬤卻要求學起來。
“太子殿下琴藝高超,太子妃須得也學學,將來才好與太子殿下默契相伴,春白雪,高山流水,琴瑟和鳴……”
酈嫵忍著疼苦著臉練習了一下午,晚上去坤寧宮用膳時,手抖得差點連筷子都拿不住。
容皇後和太子都忍不住停下用膳,目看向。容皇後問:“手怎麽了?”
容皇後其實并不是一個十分溫和的人,雍容端莊,還有些清冷。可大概是因為這份清冷與明月郡主相似,以至于酈嫵不由自主地就對撒起了。
酈嫵放下碗筷,將自己一雙雪白細的手到容皇後面前:“娘娘,彈琴……手指好疼啊。”
容皇後沒有自己的兒,也較為清冷,因此其他的公主們對也不太敢親近。唯一的兒子蕭衍也不是個熱的子,所以第一次面對這樣滴滴的小姑娘的撒,容皇後愣了一愣。
小姑娘手指白纖細,指頭上的紅腫看起來便突兀得目驚心。
容皇後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徐嬤嬤怎不知輕重,這手都傷這樣了。”
“徐嬤嬤說,太子殿下琴藝高妙,便要臣也多多練習。”酈嫵是極會察言觀的,尤其是容皇後的心疼毫不掩飾,便趁機說道,“娘娘,這琴臣可不可以不練了啊?臣保證其他的都會好好地學!”
容皇後看了一眼蕭衍。
太子殿下似乎早就見識過這姑娘的氣,所以面不改,平靜得很。
容皇後便道:“那就不練了吧。也沒要求太子會什麽,太子妃便要會什麽。太子從小習武,難道太子妃也要跟著學?”
“娘娘英明!”酈嫵笑地稱贊。
生得實在太好,笑起來更是豔撲面,可眼神卻又清澈誠懇。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容皇後的氣質讓酈嫵想起了明月郡主,倍親切,所以看向容皇後的時候,眼裏盈滿了孺慕之。
容皇後一直憾自己沒有兒,看著酈嫵這個模樣,水汪汪的大眼睛,地著自己,真正就是自己理想中漂亮又乖巧的兒模樣,一時心緒微,口道:“若不是聖旨已下,本宮倒是想認你做個幹兒。”
正提筷夾菜的太子,擡起的手立時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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