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輕聲改了口:“陸大人……
“信我。”陸執方道。
馥梨過了片刻點頭,“我信的。”世子說韓長棟不會再來找麻煩,真的過上了好一段安生日子。
袍下擺拭完,將帕子髒污那面翻折,塞兜裏,拎起袍遞給陸執方。
陸執方自行穿好,低頭順蹀躞帶上勾的玉佩。
“走了哪條道去的後廚房?”藏經樓上他與衙差幾十雙眼睛盯著,沒道理錯過馥梨離人群的蹤跡。
“翻了牆,客寮西側有一面矮牆,接著後廚房。”
“矮牆再矮,也比你高。”
“法會因為蔣小郎君的事暫停了,原從客寮搬的好些桌椅臺凳又送回來,就堆在牆下。”
小姑娘細聲細氣解釋著。
牆這頭有堆疊的桌椅臺凳,翻過去那頭可沒有。陸執方視線掃過棉襖和單幅上蹭的髒污,就知道沒有說謊,“怎麽想到要去後廚房看?”
“白日去後廚借了小推車,覺得那缸腌菜的味道特別濃重,一般封蓋好的不會這樣。”馥梨比劃了一下,“後來瞧見瓦甕背面有好幾個特意鑿開的小,氣的,我就想……會不會是用來藏人的。”
若長興縣巡捕有一半細心,這夜就不需要這麽多人大費周章忙許久了。陸執方整理好儀容,推開了訊問室的門,“差不多了,跟我回客寮。”
險些丟了養子的卿夫人宣洩完怒氣,該是理智回籠,有決斷的時候了。
就該送這個出爾反爾的婦人去監牢!
寬闊整潔的靜室裏,苗慧氣不打一來,看著跪在自己前的鄒氏,口那口氣還是理不順。
“當初過繼有府作證,白紙黑字立了契書,你們拿錢遠走他鄉,是生是死永不相見。結果呢?你卻心積慮想要拐走丞兒?”
鄒氏跌坐在地上,聲如蚊蚋地辯駁:“苗夫人,我是一時糊塗,拎不清才做了這種,不是蓄謀的。”
差湧過來把寺廟圍起來後,就後悔了,沒想過差來得這般快,這般聲勢浩大。離人群去後廚房,也是想丞兒回去苗夫人那裏的。
“押送你來的衙差都說了,藏人的瓦甕特意做了紗網掩藏行跡。我每月到恩孝寺禮佛兩回,而你想方設法來香積廚做廚娘。還不是蓄謀已久?”
苗慧氣得一拍邊卷幾,“蔣修丞既我卿府族譜,便是我蔣家子弟,我看你的行徑正好按照拐賣論罪,外加一條蓄意詐騙錢財!”
口齒清晰,得理不饒人,一聲聲質問讓鄒氏面如金紙。鄒氏不得已,道了實:“這世上沒有哪個當娘是願意用自己骨去換錢財。丞兒過繼給蔣家,是我男人瞞著我做的,我知道後找他鬧過,可他將我關起來打!”說著揭開袖,出目驚心的傷疤,把苗慧和旁邊聽著的苗斐看得一愣。
鄒氏很快將袖拉下去:“我男人拿了蔣家大筆銀錢,用我閨做威脅,我同他離開皇城到長興縣定居。他有了錢就納妾,說要再生一個兒子,可那妾和夫聯手,騙走了他所有的錢。”
“然後呢?”苗慧不自問,頓了下又別開臉。
鄒氏卻笑得古怪:“他自此酗酒更厲害,有一夜醉倒在街上,把自己凍死了。我帶著兒去哪兒都不好過活,求了寺廟方丈憐憫來做廚娘……然後,遇見你帶著丞兒來上香。”
向苗慧,苗慧披著條珊瑚紅的狐裘,隨坐姿翻出裏襯,用了很漂亮的妝花緞,在皇城制店看過,掛在最高最顯眼,連價格都不敢問。
“我第一次遇見丞兒,覺得是佛祖庇佑,讓我們母子團聚,暗自想到很多法子,還拿我兒試驗。後來又見了幾次,丞兒出有婢跟著,衫靴都合,不帶重樣兒的致。我還遠遠見過,苗夫人獨自在庇佑學業最靈的菩薩那裏跪拜。”
“那時我知道自己想岔了。佛祖不是讓我同他團聚,是讓我放下。丞兒跟著我,只能勉強飽腹,穿不上好裳,去不了好學堂。我能給他什麽呢?我獨自帶著兒過活都得掰著銅板過日子。”
苗慧聽到這裏,臉緩了七八分,冷的語氣還是一時轉換不過來:“那你為何還是把他藏起來!”
鄒氏眼眶裏打轉的淚落下:“丞兒看見我了。”
苗慧一愣:“你,你沒同他……”
鄒氏慢慢搖了搖頭:“他年紀小,我怕他看見他沉不住氣,決定放下後,就只想遠遠地看著。可他今日不知從哪兒發現了我,哭著喊著要回家。”
“他說在學堂,同窗笑他假爺,回到卿府,各房的兄弟姐妹也不跟他玩。苗夫人待他很好,可說話沒兩三句就在催他念書。他心裏覺得委屈,只能跟府裏的小貓小狗說。”
苗慧一下子攥了暖手爐,急得站起來,“家裏誰欺負的他?二房的?還是三房?”
旁邊一只手來,將拉下坐好,是族姐苗斐,“現在不急這事兒,你又不能立馬趕回去跟小輩理論,先解決眼前這樁事兒。”
苗慧聞言,冷靜了幾分,看向,“斐姐姐,你覺得我該怎麽做?”既氣鄒氏企圖把人帶走,心裏又覺得這麽做有可原。
嫁去卿府多年,膝下只有兒,連院中妾室都只生得出兒,眼看老爺隨著年紀每況愈下,連同房都有,哪裏還能生得出一兒半。
沒有養子,家業只能拱手讓給二房和三房。這些,斐姐姐知道,更多的卻無法講給外人聽了。
苗斐垂眸看了一眼哀傷的鄒氏,又看一眼從小就爭強好勝子急的族妹,拍拍的手,“當初那麽多孩兒裏,有年紀更小的,你偏偏一眼相中了丞兒,說合眼緣。眼下你看這緣分還在不在,還在就得珍惜,不在了……”
普天之下,食不果腹的貧寒人家那麽多,卿府要再找養子不難,說出去不好聽罷了。
苗慧給說得心頭一揪,當然還想認丞兒!
惱的是鄒氏,可斐姐姐說要珍惜……苗慧想起丞兒被找回來那一狼狽和一臉淚水。要真為了出氣,把鄒氏關進牢獄,同養子的分才是真的斷了。
苗慧飲了一口涼茶,把浮躁的覺下去,吩咐侍從,“讓們把丞兒帶過來。”丞兒一找回來就被帶去旁的廂房更沐浴了,之後有嬤嬤婢看管著。
鄒氏以為是苗慧讓他們見最後一面,頹然掩面,卻被苗慧命人扶起來,帶到溫暖矮榻上坐著。
苗慧已起,“你們且說話,我有事去找長興縣知縣張昭大人。”鄒氏是拿是放,全看卿府態度。
快步邁出門檻,不想看丞兒和鄒氏相擁而泣的模樣,又忍不住回:“只是說話,別想把他帶走。學堂和家裏欺負他的那些,我心裏有數!”
鄒氏拿不準何意,茫然看著,卻聽見苗慧冷聲道:“往後初一十五、三個旬日都來禮佛,你且記好了日子!再多的,另說吧!”門外,苗慧影消失,重新變得幹幹淨淨的錦孩噔噔噔跑了進來。
“——阿娘!”
蔣修丞著欣喜的喊聲,回在客寮整條回廊,就是遠銀杏樹下觀的馥梨和陸執方,也聽見了。
苗夫人離去,蔣小郎君進屋。
看到這裏,縱使馥梨不知道靜室裏幾人都說了些什麽,也能猜到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局面。
“真的無事。”
“不止無事,我這個便宜表弟還可能有更多機會見到他生母。”
陸執方淡聲補充。
馥梨卡殼了一瞬,是了,蔣小郎君雖然是養子,按名義上的親屬輩分論,算是世子爺的遠房表弟。帶了幾分納悶,看向這不近人的表兄。
陸執方理了理袍:“就是親弟都不能放肆。”
回廊另一頭,張昭得了苗夫人不予追究的消息,吩咐四周守著的衙差陸續撤離。
馥梨看著衙差離去的背影,“張大人說,他養了一批嗅覺極靈敏的犬,是騙人的嗎?”
“不騙怎麽引心虛的人出馬腳?”
馥梨點點頭,眼尾慢慢垂了下去,有點蔫。
陸執方瞥一眼,“真有這樣能追出五裏地的犬,皇城各衙司都先著用,不上長興縣。”
小姑娘沒接話。
“很失?”
“我是想,真有這樣的犬就好了,那樣天下的冤屈與窮兇極惡之徒,應當能很多。”
“不需要犬。”
馥梨疑地擡眸。
陸執方慣常地冷嘲熱諷:“各州縣多幾個能追出五裏地的就夠了。”
那語氣裏有一點憾。
皓月朗星下,一緋的青年神寂寥,像是在場,目睹了太多位素餐之人,才生出的憾。
馥梨看著他的側臉,輕聲改了口:“陸大人。”
“?”陸執方意外。
眼前玉靨明淨,清淩淩的眼眸映出他影的廓,認認真真道:“我覺得你就能追出五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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