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首，看到的魂魄牽起他的手輕輕挲，讓他平靜下來。

他心頭一慟，著面無的魂魄，極力對他揚起了一笑：

“顧郎，你就讓我見他。我沒什麼見不得人。”

生前死后，不曾辜負過任何人。不該是躲躲藏藏。

那弱萬般卻又堅韌無比的魂魄，如常俏皮，如常狡黠，道：

“我，也還有最后一謀呢。”

第84章 正文完

承平十五年春三月的這一日，天黑，不辨日夜。

皇城的碧瓦朱甍，天宮闕樓，在晦暗里失了，靜靜矗立，如一座萬年的龐然死。

幽暗的永樂宮只點了一盞燈。

沈今鸞立在燈下，燭火落在沉靜的面容，漣漪如水。

死因有疑的時候，眼前如濃霧不散，止步不前，那時的為此焦躁，有過惴惴不安。而現下一切終于水落石出，倒是出離地平靜。

因為顧昔一直在旁。

想起荊棘叢中戰不屈的姿，忘川河畔人的告白，云州舊宅那燃了十年的香火。

無論往昔如何，都已過去。只知道，無論生死，無論何種面貌，總有一個人一直會陪在邊。

從此，萬古黑夜，尸山海，碧落黃泉，有他相伴，也再沒有什麼好怕的。

十年前的活埋，又算得了什麼。俱往矣。

能夠狠狠下心中巨大的悲慟，然而，十年前困在箱籠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這一段記憶如洪水倒灌，勢不可擋地涌五臟六腑，四肢百骸。

漫無邊際的黑暗里，指尖火辣辣地生疼，口如撕裂一般劇痛。活埋的痛楚無法抑制，就像這一世，無論如何掙扎都擺不了的命運。

這一就此撐不住了。

沈今鸞恢復了魂魄之，凝視著眼前犀角蠟燭暈開的影。

這一盞燈，是一刻前顧昔為點的。

記得他布的眼，像是被大雨淋了，漉地看著：

“別去。我不想你見他。”

他舍不得，卻耐不過堅持。

最后，他妥協，只聲道：

“那我，為你燒一件。”

笑著說好。

由是，沈今鸞此時穿著他新燒的霜襦，雙肩飾以披帛，荊釵布，婷婷立于華貴的永樂宮殿里。

珠簾輕輕晃，一陣風涌殿，門外走來一道影，袍角金紋繁復，繡有萬里山川，一步一步走向珠簾，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沈今鸞轉過，隔著珠簾朝那道人影微微屈膝，福了福。

“阿鸞，你不必多禮。”

元泓疾步過去，想要將人扶起，想要開珠簾，簾后的人影卻一個轉，沒了燭火照不見的影之中。

無影無蹤。

“我與陛下是君臣，自當行禮。”

一道幽影時時現，聲音冷靜，疏離。

元泓這就懂了。他只能和隔著珠簾說話。

原本殷切的手緩緩放下，攥袖中。

一別音容兩渺茫。

他猶然記得，十年前他最后一次見到，也是在這座永樂宮，同樣隔著一道紗簾。

彼時他出征渤海國在即，聽到有人報，皇后在宮中魘咒君王。

他然大怒，興師問罪，二人又因北疆軍舊案爭吵不休，氣得發抖，扯下了那一最是尊貴的翟，他也對說了一番狠話。

離去前，他腳步一頓，回眸看了一眼。

昏黃的斜照下，半臥在榻上，青迤邐，面慘白，目麻木，仿佛一枯竭的軀殼。

彼時，他被破舊時潰癰，憤意難消，拂袖離去。

卻不想，這一眼是今生最后一面。

那些言不由衷的氣話，是今生最后一番話。

之后，無數個深夜，他著皇后的翟，悔愧無極。

他無視所有的疑點，只知自欺欺人，認定是和時的人回了北疆，不再想與他長伴，背棄夫妻諾言的是。

“陛下……”珠簾后的先開口，還未說下去，元泓卻忽然說道：

“阿鸞，朕當年，已經為沈氏報了仇了。朕沒有背棄與你的誓言。”

他心洶涌，等不及一般地告訴這一句。

為太子八年，繼承大統十四載有余，一輩子沉穩事，喜怒不形于，此時的他卻像個年一樣躑躅張。

“阿鸞。十五年前，那一道暗殺羌人的令，出自先帝。”

“自淳平十年起，先帝就想外收兵權，世家。沈氏，是他謀劃里必要拔出的一顆險棋。”

“卻不料，失了沈氏，云州陷落。因此，先帝才會郁郁而終，一年后便龍殯天。”

沈今鸞沒有料到，元泓會忽然言及此。

即便在北疆之時，和顧昔對此事已有的預料，誰都沒有說出口，都打算就此放下。

古往今來，忠臣良將，多有過善終，多死于謀，亡于宵小。沈氏，顧家，都不過是青史里的一抔黃土。

沈今鸞閉了閉眼，心頭漫過鋪天蓋地的慟意。著珠簾外那一道影，啞聲道：

“敢問陛下，是如何為我報的仇……”

元泓沒有說話，眸從一片黯淡里出，像是灰燼里的火，灼灼發亮。

他不說話，沈今鸞就全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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