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昔沉默地端詳著男,濃黑的眉眼如染一層翳。
他攤開男的小手,將那一顆飴糖放在他的掌心,握著他的手攥。而后他也不再追問什麼,便轉離去。
沈今鸞見他無功而返,冷笑一聲,得意地略一揚眉,將猜到的實說了出來:
“留在此作祟的,本并非是鬼相公,而是死去的周家娘子。”
顧昔凝視了一會兒許久沒生火積了一層灰的灶臺,時不時傳來咳嗽聲的屋,目最后落在雪地里天真爛漫的男上。
“你可知,為何沒走?”
沈今鸞一怔,沒能接得上話。
顧昔眸低垂,淡淡地道:
“留在此,便是震懾。”
沈今鸞沉默片刻,道:
“難道是死前就知道周貞定會再娶?生怕后母無能,照料不好家中,還會待的子。薊縣人迷信,只要的鬼魂在此,偶有出現,作為震懾,這家人便不敢肆意妄為。”
是了,能出賣死去妻子魂魄的人,還能對他有什麼期待呢?只可憐子喪母,何其無辜。
冷的北風吹茅草屋,斷了一截的白幡弱無依,被刮得凌飛舞,飄在檐角有如撕裂一般。
白幡所拂的不遠,似乎傳來一聲極為微弱的響。
那似有似無的鬼氣稍縱即逝,沈今鸞當即對顧昔令道:
“去灶臺那頭。”
紙人腳不能行,不能飄,一路全靠男人高長,為驅使。
顧昔沒什麼表,似是習以為常,提起了耀武揚威的紙人,往那走去。
紙人不過才到男人半高,視線只能平視矮小的灶臺。沈今鸞又朝男人令道:
“你,給我舉高點,太暗了我看不清。”
顧昔:……
紙人被提到了灶臺面上。他取出火折子點燃,為打起了。
沈今鸞自從困在紙人里之后,尤為怕火,魂魄下意識地瑟了一下。
沒有想象中的炙熱,只見那火折子的焰轉瞬已升至高,仿佛遠在夜空天邊。
是顧昔將火折子舉過了頭頂。他量本就極高,火焰如此便與紙人相隔很遠,不會再燒著,卻照亮了整一片灶臺。
亮堂堂的火照耀之下,沈今鸞安下心來,凝神細看,終于在角落里尋到一塊碎裂的瓷片。
看起來,這幾片瓷片像是一只碗的部分。就是尋常人家用來吃飯喝水那種常見的普通瓷碗。
出明的手,指尖試探著輕輕了一下的瓷面,卻如灼傷一般了回來。
瓷片登時發出震的“嗡嗡”聲,瓷面折的竟像是在搐。
沈今鸞嘆了口氣,低聲道:
“周家娘子的三魂七魄,有一魂一魄就在這瓷片之中。”
顧昔看了一會兒,轉疾步離開了灶臺。不消片刻,他再回來的時候,手中多了兩塊相似的碎瓷。
這三塊瓷片分別在灶臺上,長滿尸形霉斑的被窩中,還有男玩耍的后院墻角里,都是周家發生怪事之。
沈今鸞凝視著這形狀各異的瓷片,灰白的瓷面映出紙人一妖冶的紅,暈開的微之中,可見漸漸凝結而的殘魂。
可一個人死后的魂魄,怎會四分五裂在瓷片之中呢?
還最后一片,這只瓷碗便能最終復原。那最后一片,就在那聲稱在夜里見過周氏魂魄的婆母那兒。
二人的目同時向那扇虛掩的門。
……
昏暗的屋里,周貞伏在炕前,一直呢喃著一句話。
五大三的男人蜷在地,眼淚從渾濁的雙目里不住地滾落,打了黑瘦的手背。
一只干枯的手從炕上緩緩掉下來,覆在他頭上。周貞的老娘唉聲嘆氣:
“兒啊,你也是沒辦法。不死,我們哪來的錢活下去,貴兒也還小,總要吃飽飯啊……”
“要來索命,我這把老骨頭就隨去了!”
周貞不再說話,垂著頭默默流淚。
里屋的門被“轟然”一聲踹開了。
“什麼人?”
周貞一嚇,放眼去,是方才在門外的那個男人。
濃眉俊目,又著一青黑勁袍帶刀,整個人深沉如夜,冷峻如山。
他帶著一個渾紅的紙人,單薄的紙在風里飄飄,竟像活了會一般。有風吹紙人的,那層薄薄的紙皮一開一合,恍若在開口低:
“周貞,你還我命來……”
“不是我,不是我……別過來!”周貞傴僂的背抵著炕,雙手抱頭,時不時用拳頭砸自己的頭,瘋瘋癲癲。
男人看了一眼紙人,輕聲道:
“不可嚇人。”
紙人的紙片癟了癟,不出聲了,只用沒有眼珠子的雙目幽幽地盯著他。
周貞嚇得牙齒打,慌忙和炕上干瘦的母親抱一團,死死低著頭不敢再看這兩人。
男人從門口一步一步走來,高大龐然的黑影將他一點點覆蓋包圍起來。
可他只在周貞面前一步之遙停住,仿佛再近些就會臟了他的步履。他俯下去,只是拾起了周貞邊那一枚碎瓷片。
沈今鸞看著顧昔撥最后一塊瓷片,放在其余三塊當中,最終拼了一個完整的碗。
碎碗復原,周家娘子的魂魄終于將要再度凝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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