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祈翊還留在西北理子公司的事務。

攜款潛逃的陳敏被警察抓回來的那天，薄祈翊也收拾完了這個爛攤子。

陳敏托人遞話過來說想要見他，薄祈翊沒去見，吩咐輝叔安排回港城。

輝叔最知道他了。

表面看著冷淡寡，其實心又念舊。

比如當年大夫人“圖謀不軌”，拿自己的世和姐姐賣慘，四爺就心了；

再比如林小姐，說自己被封殺，多年來無戲可拍，他也心了；

陳敏是他帶出來的人，當初他發現文件有問題，瞞著大爺，輕車簡從來到西北，就是給他解釋的余地，給他彌補的后路。

是他自己不珍惜，選擇一逃了之，那麼四爺就不會再給他任何機會。

心是，但不是毫無底線。

輝叔應了是。

車子開過一片樸素的居民區，他隨口說：“林小姐的家就在那邊呢。”

薄祈翊抬起眼：“的家？不是南城人？”

他都把人簽到自己公司了，籍貫這種基礎信息，他自然是知道的。

輝叔笑著答：“是南城人，不過小時候父母工作忙，就把托付給西北的外公外婆照顧。”

“我看過一個幕后訪談說，就是在路邊玩‘跳房子’的時候，被正在微服私訪，為電影挑選合適的主角的陳導看中，從而帶進演藝圈的。”

這種細節薄祈翊當然不清楚。

車輛已經從那片居民區開過，薄祈翊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而后收回目。

神淡淡的，手機上網，搜了一下，什麼是“跳房子”……

原來是這個，好稚的游戲。

·

回到酒店，難得清閑的夜晚。

不用理文件，也不用跟高管開會，薄祈翊洗完澡，穿著深灰的家居服，開了晚餐時讓酒店送過來的一瓶紅酒。

房間安安靜靜，他隨手拿起遙控，打開電視機，遙控在屏幕上漫無目的地搜尋影片，沒翻多久，他就看見那部《使至塞上》。

這部片子在西北很有名，被下載在電視機里也不奇怪。

薄祈翊停頓了幾秒，按下了播放。

很快，十四歲的林之樾的臉便出現在屏幕上。

西北天氣干燥，將沒有護的臉頰被北風刮得干裂泛紅。

雖然是最淳樸的模樣，但林之樾從小就生得好，哪怕還沒有長開，也是人群里能被一眼就注意到的人胚子，難怪會被導演挑中。

薄祈翊坐在沙發里，看著電影，倒是沒什麼表，純粹是百無聊賴打發時間，只是想到，“西行”這個角，其實就是林之樾本人。

因為偶然的奇遇進繁華的娛樂圈，就如同被旅人從沙漠帶至人類社會的小西行。

小西行適應不了規訓的社會，林之樾適應不了娛樂圈那些心照不宣的潛規則。

但已經見識過這個富貴迷人眼的圈子，林之樾也不過是普通人，私讓沒辦法再回到平庸的世界，就像小西行沒辦法再回到狼群里。

電影的最后沒有代西行的結局，而林之樾在堅持了十年后，于一個下雨天，冒昧地提出要到他家里。

那天還帶了“東西”，確實是做好了準備要屈從于規則，那麼是不是那個時候，無論是誰，只要能給資源，把捧紅，都會愿意？

應該是。

薄祈翊一邊看電影，一邊淡漠地想，不知不覺已經喝了半瓶酒。

電影到了尾聲，西行消失在沙漠里，薄祈翊關掉電視機，看時間已經深夜十點多，他放下高腳杯，進了臥室。

;第二天，薄祈翊帶著輝叔回了港城。

飛機上，輝叔突然將手機遞到他面前，他下意識瞥了一眼，是林之樾發了已經簽好名字的合同的照片。

輝叔嘿嘿：“以后林小姐就是您的人了！”

薄祈翊先是皺眉。

但這句話……說錯，倒也沒有錯。

他主管薄氏影業，林之樾是旗下藝人，確實算“他的人”。

薄祈翊沒有說話，閉目養神。

輝叔卻一點都沒有不能打擾他休息的自覺，一邊跟林之樾聊天，一邊將聊天容叭叭給他。

“林小姐還說他們的電影在老家南城開機，歡迎我們去探班呢！”

“還問您的怎麼樣了，我說您沒事了，說真厲害哈哈哈，這有什麼厲害的，林小姐真有趣。”

“說等我們去了南城，要帶我們去吃最正宗的鹵水鴨和蟹黃湯包，哎，我得提醒蟹太寒了，孩子吃些……反過來讓我提醒您煙，不過您也不常煙啊。”

薄祈翊沒有回話，但也沒有打斷他的話。

一直闔著眼，睫垂在下眼瞼，像什麼都沒聽見。

輝叔最后嘟囔道：“也不知道年前能不能找到時間去南城……四爺，林小姐說想加您的微信，我把您微信推給哈，您不說話我就當您同意哈。”

薄祈翊放在膝蓋上的手指，輕微了一下。

沒說話。

西北飛往港城，只要短短三個小時。

下了飛機，坐上來接他的車，薄祈翊打開手機，先發信息給他大哥說他回來了，又理了幾條比較重要的留言。最后才漫不經心地點進“新的朋友”，卻沒有看到新的添加。

他面無表，收起手機。

薄祈翊先去了薄氏，向薄聿珩匯報工作。

兄弟倆聊了一個多小時，他走出辦公室時，玻璃幕墻外落日熔金，已經是傍晚。

手機震了一下，薄祈翊拿出來看，是他母親三夫人，說他這一出差大半個月，今晚回薄公館跟一起吃飯。

他回了“可以”。

目往下撇，通訊錄里依舊沒有新的紅點。

薄祈翊收起手機，坐上庫里南，問了開車的輝叔：“你把我的微信推給林之樾了？”

“是啊。”

輝叔并沒有聽出異樣，自然道，“林小姐讓我推給的，嗨，現在是您的員工，以后肯定不了打道，每次都讓我在中間傳達也不方便，確實應該加個好友。加您啦？”

薄祈翊沒說話。

今晚薄夫人和吳清蓮去了太平山頂看小孫子，薄公館里，三夫人和薄祈翊一起吃飯。

三夫人忽然問：“你把林之樾簽到你公司了？”

薄祈翊倒是沒有否認，只是問：“您聽誰說？”

三夫人：“之樾自己發微信跟我說的啊，說謝謝我，還給我郵寄了南城的鹵水鴨，說是吃過最正宗的，喏，就是這一道。”

薄祈翊目一垂，落在那道油水的鴨上。

微信。鹵水鴨。真行。

三夫人看著兒子問：“為什麼想簽？”

薄祈翊寡淡道：“看有潛力，能火。”

三夫人挑眉，“哦”了一聲，沒有追問。

薄祈翊吃完飯就回了自己的別墅。

他將手機放在床頭柜上，拿了睡進浴室洗澡。

洗完出來，坐在沙發上理了一會兒工作郵件，有些倦意后便上床休息。

他沒有睡前玩手機的習慣，唯獨今晚拿起手機又看了一眼。

這次，通訊錄里多了一個紅點。

薄祈翊點開，新朋友頭像是一張日照金山的照片，而微信名是“林之樾”。

薄祈翊看了幾秒，然后，眉梢一挑，手機鎖屏，躺下睡覺。

——沒有通過好友申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