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2章 號爲宋

四閔郡。

夜濃厚，天邊甚至有了白濛濛的跡象，月黯淡無輝，星辰明亮，等待著即將升起的太。

殿闕閉，黃錦懸欄，玄紋青瑣，幽暗生，著青黑甲的兵將靜靜立在臺階前，整片宮闕顯得寂靜至極，偶爾傳來一兩聲鶴鳴，在樑間迴盪。

偶爾有一縷清風徐來，將那掛著的黃錦吹，大殿上的牌匾底漆黑，字跡金黃，在夜中照耀出黃澄澄的來。

【奉武殿】。

天際上是百上千、圍繞著大殿統一盤旋的白鶴，羽翼遮天，時不時有一二飄然而下，落在宮殿檐上、臺階側旁，收羽，作假寐模樣。

這大殿前綴滿了長蛇似的錦帛，四向皆有水火蛇丹墀道，暗紅的龐大廣場十步一燈臺，跪滿了修士，服制統一，以頭地，沒有一分一毫彈。

而行出百丈，便見九階，丹陛之下仍是廣臺，跪滿了歲數不一、穿著青黑單的男，相對，方位相符，與臺階之上一一對應，皆是脈後裔。

哪怕跪滿了千上萬的修士，整片宮闕中仍是寂靜至極，隨著彩一點點爬上大殿，這才照出最高大殿旁的兩人。

男子擡眉，神矯然，著青，腰間一側掛著不曾打開的卷軸，另一側掛著金符，手中則抱劍。

與他相對而立的子僅一襲白，懷中抱著一畫青黑玄紋木盒，平靜安寧，只是那木盒中彷彿關了什麼東西，時不時詭異地一下，有水火織噴涌，卻只能在子白的手臂上落，不能帶來半點傷害。

再向上九階，殿側正立著一男子，材修長，金目盼顧，生得頗爲俊朗，裡著白，中襯絞纈絹，外頭攏了件對襟直領的白紋玄，肩綴鶴羽，襯托著他分外拔。

正是李絳樑。

他的神肅穆凝重，一直等到星辰輝，漸漸黯淡，他終於等不住了，便在階拜了，恭道：

“願陛下即座，乘水火之變，馭蛇之徵，以正南面，四海蒼生，不勝慶幸。”

男子在階前等了一陣，有一從殿側聽了一陣，恭聲傳令道：

“李大人，請。”

李絳樑面微變，行了一禮，從側殿。

側殿是十八節臺階，每一階皆是殷殷的紅，瀑布般的紫氣流從臺階之上涌下，帶來令人心曠神怡的玄妙。

上了十八節臺階，這才見一道青黑爲底，金紋路的側門，推了門，沖鼻而來就是濃濃的檀香，宮闕之煙霧瀰漫，只見幾個白影立在這檀香霧中。

原來是數位一不掛、淨無髮的子，臉蛋圓潤，皮白皙，或持著青金的寶，或拿著青黑的綬帶，或蹲或立，姿態各異。也不，有如雕像。

這些子鱗次櫛比，高低不一，主位上仙座背後雕龍畫，兩旁畫著兩隻蛟，形卻綿延長，如兩條巨蟒。

位旁立著一青年，掛了一襲簡單的白，長髮披散，背對著他立著。

李絳樑不敢擡眉，反倒是後退一步，在門檻前跪下，拜道：

“陛下仁浹含生，道覆照，臣下凡穢之，不敢登奉武仙殿，唯伏階前，以聽仙命。”

他略帶抖的聲音在殿中迴盪，聽著上方傳來清幽如冰的聲音：

“殿。”

李絳樑不得不起，過門檻，這才踏其中，便覺腳底的脆生生，傳來清脆的破碎聲，白炁之下竟然是滿滿的鹽滷凝結，與霜雪混合，一片晶瑩。

李絳樑收住駭，緩步到了他前十步，正好在那諸多如同般的子前停住，拜道：

“臣在。”

這才見上方的男子轉過來，踏階而下，遂有紫氣橫陳，白霜凝結，那一張面孔短眼烏眸，兩眉俊，定定地瞧著他看。

“你來。”

李絳樑告罪一聲，立刻從那子的手中拿起青黑的袍，替他披上，楊浞靜靜地盯著他看，開口道：

“當年孤在道上出手，爲那一二小修討要被貪墨的資糧，正見了你南下游歷，由是結…如今想來，歷歷在目。”

他微微一笑，挑眉道：

“可曾想過…有幾分算計。”

提起此事，李絳樑目低垂，答道：

“稟陛下…絳樑見不到算計，只是畢生夙願，有一寄託之，不湮於宗族茍且，有解救蒼生之力，這便夠了…”

“解救蒼生…”

楊浞靜靜地盯著他，雙脣了，沒有開口，將神收斂了，答道：

“你自小與孤相，爲孤妹婿，又獨尊於諸臣之上，今日應有你一份功勞。”

李絳樑是半點不敢當，恭道：

“陛下乃萬乘之尊，命於天，其數有定，非臣所能據功，唯侍奉殿前，唯命是從。”

楊浞依舊盯著他看：

“這話說不得，若非有你，今日的大宋不知要多子民，要多多尸位素餐之徒，孤帝雖不能爲金丹，卻也威能無窮，你應得一份。”

“仰賴皇恩。”

楊浞轉了目，隨口道：

“諸王之中，魏王最貴，爭南北之氣運，定淮左諸宗，諸嗣不得封賞，今日封王，應派哪位使者？”

李絳樑只持起白羅中單、黻領青緣的玄來，爲他著上，答道：

“臣避嫌不敢答。”

楊浞掃了他一眼，道：

“你去尷尬，便讓寧真人去。”

李絳樑唯唯從命，再爲他加袞服，聽著這真炁轉世、貴不可言的大人淡淡地道：

“黎夏一帶、大荼毒，是孤下的不殺一人命令，言出而諸修景從，只有你勸孤不得讓餘孽流郡中，孰忠孰佞，自然分明。”

李絳樑遲疑片刻，沒有去拿下一條綬帶，而是跪倒在地，低聲道：

“臣愚昧不解…既然陛下有滌清之能，何不神妙運轉，一氣解，將金蓮孽力消弭，而是任憑他們郡…恐怕黎夏今後將有邪教興復，百年不得平。”

楊浞那雙眉眼靜靜地盯著他，答道：

“金蓮孽力所居，改了就是改了，相當於讓他們讀了這麼多年的經書，哪怕大退去，依舊是蠱過的，一個人見了鬼怪，哪怕孤鬼怪退去了，依舊不能讓他恢復沒有見過鬼怪的心念，除非孤去他們的魂魄。”

“如今唯有一心自發的虔誠，他人願意信釋，你若以神妙改他，便與釋修無異。”

“以己心改世人，是魏帝、社稷的道統，非天武之道，大荼毒時，黎夏之衆未有不信的自由，今孤治世，他們卻有不信我的自由，既然大道已經走了，孤要他們自己選。”

李絳樑只得低眉，答道：

“臣魯莽。”

他跪坐在地，持起玄紋白玉靴來，楊浞一邊擡腳，一邊道：

“新朝立，北方有你父親，趾卻不能丟，須封一都護，劉白既然是紫府，又有楚國兵符，你就去一趟趾，讓他去鎮守。”

“至於府名。”

他頓了頓，李絳樑則恭聲道：

“我等商議過，趾俯視石塘，有平定一海之責，有宋一朝，可稱【靖海】。”

這話讓楊浞瞳孔微微放大，皺眉道：

“不知事的…【靖】字不好，犯了尊者諱，以【靜】代之，鎮之以靜，定而永安，就【靜海都護府】罷。”

“是！”

李絳樑不敢問是冒犯了哪位尊者的諱，連忙應答，跪結實了，奉起那前圓後方，五采十二旒的冠來，把頭埋得極低。

這帝冠他自然沒有替楊浞佩戴的資格。

可這位即將登位宋帝持著冠不語，盯著那帝冠看，冷冷地道：

“帝命…本起於魏，帝冠亦是仿魏，前圓後方，以示天地至之樞，五采十二旒，以代五德十二炁，齊樑拾人牙慧，一個是『晞炁』，一個是『邃炁』，不過是人家十二旒之一，也戴此帝冠。”

“如今『真炁』得道，學爲魏制，卻是何解？”

李絳樑心中一寒。

這帝儀可不是他李絳樑自個自作主張，是與楊闐幽一一對應過的，一路可以追溯到楊銳儀上…楊浞這話問的可未必是他！

可哪怕問的不是他，他照樣要答，恭聲道：

“回稟陛下，帝君俗，拱手而治，寧雖奉魏朔，卻是諸家共立之，採用五采十二旒，今日真炁復立，當從舊制。”

“帝君。”

楊浞挑眉道：

“修仙之人，喜好一個【真】字，奪天地之造化，以此爲真，天武真爲帝，非是帝而真，故常以真君稱祂，帝命一事，豈不多餘？”

李絳樑冷汗漸出，只恭聲道：

“爲安天下爾！”

“哈哈哈哈哈！”

楊浞將帝冠帶上，李絳樑便跪倒在旁，著濃烈的雲氣，從邊飄渺而出，知是宋帝從白氣之中穩步而下。

宋帝在殿門前停了，一手按在宮門前，淡淡地道：

“你們稱呼祂帝君，卻不知他求真而不求帝，所謂正止，是前人手筆，仁威無限，也不知是對誰的仁，總之不是蒼生——蒼生如若重過求真，豈有去往界外的道理？”

李絳樑竟不知如何答他，只看著他從大殿之中踱出，殿外呼聲震天，水火盪，天青甸甸、藍盈盈，無數玄充斥。

一條條彩斑斕的長蛇從空中掉落，在白淨的臺階上聳地攀爬著，李絳樑眼前的紫氣越發濃厚，只到一條條冰冷黏膩的蛇類。繞著手臂攀爬，紛紛從邊穿梭而去。

他的心中出奇地沒有半點喜，而是無盡的迷茫，甚至有了怪異的錯愕。

當年他南下護送車隊，那位與他飲酒心的豪俠…果真是這位宋帝麼？

‘如果當年的靖平越國、立下一朝並非你所求，何來得這樣浩的局勢？當年的楊浞，豈會說這樣的話…陛下…到底想做什麼？’

外頭的鐘鼎之聲齊鳴，有司唱禮，似乎行封賞之事，約聽見依稀，李絳樑只跪在殿中，發覺左右的白霧已經迅速散去，那一仍凝結在殿中。

這些早已經凝結如玉，化爲無垢之石，卻又白裡著，飄著幽幽的桃香，眼神靈，一個個彷彿隨時要起來。

他微微起，低著的頭始終朝向帝王，很自然地從側面穿行而出，到了殿外跪下。

“咚！”

玄妙的鐘聲赫然響起，隨著百叩首，萬千白鶴從天空中落下，展翅越過無數跪倒在地的修士，撲騰地落在次一級的廣臺，落在那千上萬的男後嗣之中。

這些白鶴的型龐大，帶著滾滾的狂風、翻滾的水火，跪在地上的男卻毫無察覺，只由著白鶴落足，一一停靠在一旁的燈柱上。

“咚！”

再一次叩首，一隻只落在人羣之中的龐大白鶴獨腳立起，廣闊的羽翼隨著鐘鼎之聲打開，將左右的男一一遮蓋住，嚴合，使得階梯下唯有無盡的白。

這白與天上的白渾然一，一下迷住了李絳樑的眼，讓他迅速低下頭去。

“天之歷數，降在修武，淮間得國，撥濟民，多歷年載…暨天武逾世，幾於顛墜…今歲顛撲水火，在我，仙章在先，再行修武…託兆民之上，開國建侯，酬諸家之，立邦爲帝…”

恢宏的仙音在空中迴盪，天際上滾著無數水火，楊浞上前一步，淡淡地道：

“其號爲宋。”

“咚！”

李絳樑再次擡起頭來，天正到了昧旦之時，月暗淡，太未起，卻有一顆明亮如日的星辰突然芒大放，照耀世間，如同玄天之神明，靜靜注視著大地。

這芒刺目，卻使李絳樑忍不住生出淚來。

修武星明！

“嗡…”

霎時間天地明，太虛響，有水火織，盪世間，整個江南的修士皆擡起頭來，向天際，相視而惶恐！

‘天象有變！’

太虛中則更加熱鬧，空寂無人的黑暗中冒出一道又一道的彩，或掐指而算，或沉沉思慮，低眉不語。

‘靈氛變了…’

可這大殿之下唯有惶恐，哪怕是等在殿前的諸位真人亦低下了眉，默然不語，忽然聽見一旁有清亮的聲音響起，語氣中帶著恭敬與肅穆：

“寧氏…”

“爲陛下獻龍筋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