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8章 魔窟
郭南杌行了禮,與司馬元禮一同穿太虛遠去,李曦明仍有些訝異,請況雨在桌邊座了,倒起茶來,問道:
“道友這是…”
況雨搖了搖頭,微微一笑,答道:
“方纔司馬家的真人在場,有些話我不好多說…畢竟他與澹臺切,又沒有什麼,好歹要防一防。”
擡手接過茶,抿一笑,似乎全然不怕李曦明與司馬家的關係有多好,靜靜地道:
“他如今自稱司馬,那司馬家的因果也須擔著…元修老前輩又在東南海爲他經營好了人脈,如若越國要對兩海施加影響力,他與竺生真人都是避不開的,到時…還有得打道!”
“到時候,一位司馬真人,一位劉都護了。”
李曦明聽到竺生真人的名字,心裡也不意外,嘆了口氣,況雨這才道:
“方纔不大好開口,這些東西還是要跟你說清,郭家是樑末外出不錯,可樑末世三百餘年,中原有一百二十七國,郭氏其實爲一地諸侯,國號爲庸。”
“諸侯?”
李曦明微微一愣,神有些複雜起來:
“我早早有聽聞,北方千年前胡羯關,曾有諸國並立的年代,不曾想一度長達三百年…”
況雨低聲道: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大梁終究是龐然大,對北方的掌控在樑帝落水而亡、諸節度悖後丟失,可仍有權威,各個節度都要將他拿起來做印信,茍延殘,這一年代,我等稱之爲【樑滅趙興】,先是兵,樑帝失威,後是羯,大梁徹底覆滅,往後纔是趙興…正是從樑帝落水而亡開始的。”
李曦明神多了幾分異樣,樑帝落水這件事他已經從空衡裡聽說過一次了,只問道:
“大梁是效仿大魏,樑帝再怎麼樣也是個高修了…落水而亡?意指…水德?”
況雨的表含著些懼,答道:
“這卻非我等可以知曉的…不見什麼水德輝,卻見天空中孛星閃爍,是『修越』歸位,大梁監天司倒塌——這也是樑末世拉開帷幕的時日,也正是此時,太虛穿梭速度有了質的飛躍,陣盤大行於道…”
“『修越』歸位…”
李曦明低眉抿茶,掩飾自己驚詫,掐指一算,如若這樣計算,這位真君已經得位一千餘年了。
況雨顯然是不敢議論太越真君的,勉強一笑,答道:
“那位庸王作郭武伺,是被戚家先祖戚所殺…退出海,已經宣告郭家徹底從世舞臺上退出,道友也不必擔憂他與北方的關係…你不必這些事來爲難他,他沒有復仇的心思,是也不敢了!”
‘太越真君…與大梁滅亡有極深的關聯…連太越真君都敢暗示,落水卻避而不談,也不敢說那水德…很有可能就是三家之一’
李曦明默默點頭,若有所思,擡眉道:
“我倒是還有一疑…那位真人既然認得【長越執變金】的異樣,可願告知一二?”
況雨嘆息一聲,答道:
“這事也沒什麼,南杌就紫府時也問過了,只是他不喜歡司馬家,故而不肯開口…這還是他不願意續接郭家以前的因果,又有求於人家,這才如此委婉。”
這子抿了一口茶,答道:
“此既有明意味,又是執變之金,自然與當年的那位太昱大人不了干係!”
李曦明略微沉默,問道:
“實不相瞞,我算是對太道統有些瞭解的,這事…很有蹊蹺…『兌金』果位只有一個…從未聽說能上分舊歲、今朝的道理…既然分了,又有什麼用途呢!”
況雨顯得有些焦慮,思慮再三,終於答道:
“我這麼與道友說罷…大漠金山上的那一位,堪稱金德常青之樹、難越之峰,自古而今,比祂厲害的人固然有,一個個祂也都見過,可如祂這樣改天換地的人,再難有了…”
“祂的君道興許不能與古代的一位位空證大能比,卻足以蓋過六以上的真君,連果位都因祂而更名…自然有今朝、舊歲這一分別!”
滿在誇,可越誇越李曦明不對勁:
‘無論再怎麼誇這一位,兌金的變是怎麼也抹不去的,這哪裡是在誇,這是條條在指!’
李曦明聽著心頭打鼓,答道:
“我也聽說過祂的本事…”
況雨有些窒息地搖頭,顯然並不覺得他的表是有聽說過,只答道:
“這【長越執變金】是舊歲之金,最好的置方式就是凝鍊打磨,化爲一小鏡,用以照耀煞——這是老真人親口說的,他一輩子都在煉,大可一聽。”
“至於其餘的用途…”
況雨頓了頓,有些古怪地道:
“給金羽、給劍門都是可以的…卻很得罪其中一方。”
李曦明默然按著這枚玉盒,沉不語,良久道:
“敢問果位之名?”
況雨先是沉默,很快答道:
“當年我在衡祝學道,有一本兌金五講,是極古老的書,有些謬誤,把『兌金』一道寫了『申白兌金上酉』之道,說是申酉金之正位。”
“正位。”
李曦明有些失神,呢喃道:
“申酉金之正位…請我執金…執的就是這正位之兌金…”
“昭景道友?”
況雨挑眉,李曦明則低低搖頭,笑道:
“想起司馬家的一道寶。”
況雨點了點頭,笑道:
“除了南杌的事,我倒有個好消息要告訴道友,前些年你拜託我的【寒雲心鐵】已經有了消息,是玄怡真人偶然得來,我爲你取來了。”
將袖中的白銀鐵盒放在桌案上,只見盒中一片寒霜凝聚,流淌著濃濃的白煙,煙中是一片掌大小的寒鐵,沁著白。
李曦明眼前一亮,道:
“道友可有所求?”
這子有些遲疑地看了他一眼,直了直子,點頭道:
“偶然間聽著玄怡道友曾經有一道【尚饗銀】,我道正用得上,與道友換取…可這事…有些不合適…”
“【尚饗銀】斷絕已久,寒炁靈資卻常見,倒是佔了道友的便宜。”
李曦明笑了笑,問道:
“闕宜的功法,道友也用心了,這些年的照顧也看在眼裡,不必客氣!”
李闕宜一直在島中修行,如今的功法頗爲上乘,也是況雨出的力,雖然這事從未提過,李曦明卻記在心裡,不平白讓欠個人,只將這寶取出來,到對方手中,正道:
“我倒覺得還不夠。”
“我喜這孩子,卻不是爲了換你家人。”
況雨笑著搖搖頭,李曦明卻不大相信,只應付過去,一路送出了山,一邊將【寒雲心鐵】還到手上,笑道:
“那就請南杌走一趟,把東西給定子,順便替我問問…我家那一副盔甲…如今進度如何。”
“好!”
況雨行了禮,答道:
“待到貴族的好消息來了,我等一定上門賀喜!”
李曦明知道指的是封王,搖頭嘆息,一路回到山中,暗自思量:
“再凝練一年仙基,試一試『天下明』。”
……
合天海,殷洲。
殷洲寬廣,山脈起伏,氣森森,山間白骨,四皆是妖,與世隔絕,卻有常有神通、釋來往,在太虛之中穿梭,落腳洲上。
洲邊海水盪漾,照耀出藍白兩,太虛之中蓮花朵朵,金和尚現出形來,腦瓜子上皆是海水的輝,波粼粼。
他面如止水,氣度斐然,搖一變,化作個烏髮長鬚的道士,在山中落了腳,立見一青鱗翻山上來,把手中的長槍往地上一,問道:
“可是明慧大士來了!”
明慧訶神平靜,淡淡地道:
“正了平偃子邀請,還請妖將帶路。”
青鱗便引他上前,道:
“大士快一些,讓大王等久了。”
放在其他地方,明慧訶撞見了這等妖,一定是要收爲坐騎的,哪能讓他這樣說話?可此次不同,他不但沒有怒,甚至加快了步伐。
‘這平偃魔頭也真是的!不及時提醒我…殊不知,我從海趕來也是要時間的?’
山頂立著一亭,正中坐了兩人,一老年、一青年,老年人面蠟黃,耷拉著眉,白鬚飄,正須開口,而青年一襲長袍,袖繪金紋,點頭聽著。
明慧一踏上山頂,見了這青年,便覺得兩眼灼灼,定睛一看,此人上焰熊熊,是命數臻極,頸間鱗片浮現,白紋依稀,心中一凜:
‘就是這位大爺。’
“蓮花寺明慧,見過兩位道友!”
李周巍聞言擡眉,卻見了一道人,金眸一,便將他的原型看穿,聽著平偃子笑道:
“請!”
這和尚了席位,先拎了袖子,賀道:
“道友就紫府…我在北方也聽聞過,爲月賀!”
李周巍對釋修真沒有多好,若不是蓮花寺一向與仙修親近,又只有他明慧這一條路理得起他手中的東西,他可不太適合坐下與釋修談話,只答道:
“客氣了。”
李周巍一路看了殷洲,心中其實很是莫名。
在外人口中仙山仙洲的殷洲,實則妖猖獗,遍地白骨,米堆積爲宴,赤匯聚池,合天一海的人資,源源不斷,輸往洲來,山間吃得痛快,一個個諮牙倈、哈哈大笑,酒足飯飽,便離洲而去,聽命巡海,猶有些流連忘返。
這景藏在林中、在宮裡,卻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那虺藥也好、幾隻妖也罷、甚至龍屬的大人,也應當端坐其中,吃飲無誤。’
龍屬牧海可不是白的,哪怕崔家也要乖乖上繳靈,只是層級高了,不必送上族人供妖用,可龍屬對東海的諸修可不是這麼客氣!
‘累年累月…殷洲之白骨,可以堆積爲山,鋪海礁了。’
而這整座道門妖來往,弟子駕的都是魔風,眼前的平偃雖然仙風道骨,低眉一觀,卻是森森白骨掛皮囊,已經煉了個無無的法骨,一掀,底下魔氣滾滾,迷濛!
眼下的道士也不是道士,而是個胖乎乎的和尚,上的善樂之明,可善樂道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平偃這座山、龍屬這大洲,說一句妖魔之窟也毫不過分!
‘這纔是螭裔。’
他面不改,神冷淡,明慧則毫不尷尬,笑了笑,端坐在側旁,這才見平偃開口,嗓音厚重,如同得道高修:
“勞煩大王久候!”
而倒映在李周巍金眸之中,僅僅是一個骷髏頭在開合而已,李周巍本不多說,從袖中叮叮噹噹地倒出一片金,或環、或袈裟、或杯、或蓮座,在地上堆積起來,散發著灼灼的輝。
明慧有些驚異地站起來,目環視,一件件打量起來,平偃卻將目投過來:
“大王遠道而來,卻出乎我等意料…我這山間簡陋,只怕怠慢了大王。”
“無妨。”
李周巍搖頭,平偃目卻有些閃爍,著衝面而來的明之氣,魔道功法略有不適,瞳孔中浮現出濃烏:
“大王…我聽聞…大王手中有一枚寶,作【幹】,乃是白龍太子所贈,此言可屬實?”
“哦?”
李周巍擡了眉,向他的目驟然鋒利起來,問道:
“正是…平偃道友有何貴幹?”
“嚯。”
平偃擡了擡眉,笑起來,那張蠟黃的臉龐顯得有些僵,低聲道:
“前些日子,海中大宴,便有妖提起此事,向太子發難,讓備海龍王發了好大的火,我雖然不在席上,卻得了好些指示…有位黑龍祧的大人…也想見一見大王!”
李周巍的目帶著幾分審視,在平偃面上掃來掃去,判斷著他到底是那一位龍王的人,可他還未回答,已經約聽見輕輕的腳步聲。
李周巍的軀卻更放鬆了,倚在桌邊,隨意地道:
“請便。”
可他話音未落,亭中冷風驟起,一位黑男子已經站到了亭外。
此人材高大,面龐如同刀削斧鑿,剛猛威武,神兇且冷,潔的額頭上垂著兩縷黑髮,在風中輕輕飄,腰間繫著一長刀,刀鞘白骨、寶珠妝點,滾著深深的魔氣。
此人齒而笑,目冰冷,一縷縷鬃正從他的脖頸顯而出,在空中釋放著滾滾的妖氣,形環繞軀的黑煞風:
“黑龍祧,廣缶。”
李周巍擡起目,注視著他,那雙龍眼之中正蘊滿了滾滾的魔氣與殺意,幾乎一瞬間就讓他心中警惕地冷笑起來:
‘好…真心想殺我。’
平偃已然畢恭畢敬,離席而拜,明慧則惶恐不已,左右爲難,額上見汗,唯有那金眸青年靜靜立在亭中,冷冷地道:
“明煌,李周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