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教授伏案，用放大鏡仔細觀察畫的細節。

有些，他只看片刻，便搖頭擺手。

“這幅完時間不會超過兩年。做舊的手藝不錯，可所用料不對。”

“這一幅可是墨水一干就被送到閣下府上了？也太不用心了。”

有些，陳教授會稍微點頭。

“這幅有些年歲，應該是清末的人仿王希孟的。技法也不錯，有一定收藏價值。”

“這一幅年代更久，大概乾隆年間的仿作。拿去琉璃廠，能賣個不錯的價錢……”

看到第五幅，所有人都屏住氣，連有人咕咚咽唾沫聲都清晰可聞。

“這幅也不是。”陳教授搖頭。

客人們失地啊了一聲。

中村卻十分鎮定，又朝管家使了個眼，對陳教授道：“我突然想起，前些日子新得了一座大禹治水的玉山雕，也想請您看看。請隨我來。”

兩人撇下那幾個陪客，進了書房。

書房里，仆人已將三幅《千里江山圖》展開，只等陳教授來鑒賞。

先前的五幅畫只是一場考驗，考驗陳教授是否名副其實。顯然他通過了那一關，才被請書房，進正式的環節。

“還請陳教授再為我掌掌眼。”中村道。

“還有？”陳教授驚訝，“您到底收藏了幾幅畫？”

“收藏了許多，但能拿到您面前的這幾幅，是我最有把握的。”中村笑道，“我一度差一點就能買到王希孟的真跡。與之失之臂后，我便四搜羅可能是真品的畫卷，包括王炳等人的臨摹作品。之前聽說王炳的那幅在您手中……”

陳教授搖頭：“那是傳言。我只是見過真跡罷了。”

“我知道。”線幽暗的書房里，中村的雙目綻放著野一般的，“王炳的真跡，極有可能在我手里。所以我才請您為我確認一下。”

陳教授暗暗握著拳，讓自已鎮定下來。

“大使閣下，是我一人來鑒定，也只能得出‘最有可能是真品’這個結論，可不敢給你打包票。”

沒想中村早有準備。

“這三幅畫，我早就請幾位非常可靠的專家看過。哪一幅畫最有可能是真品，我心里有數。如果能再加上您。那麼那幅畫，必然是真品了！”

陳教授恍然大悟：“大使閣下想得很周到。既然如此，我還想提一個小要求。”

“你說。”

“我想把我的兒過來。”陳教授道，“我正想把一絕學傳授給兒。眼下正是學習的大好機會。還請大使閣下行個方便。”

中村大使一口應下，讓管家把宋綺年請了過來。

宋綺年捧著一個匣子笑盈盈地走進來，道：“爸爸，你看。這是大使夫人送我的布料。”

“夫人太客氣了。”陳教授應付了一句便言歸正傳，“綺年，大使這里還有三幅畫，其中一幅才是真品。我正要鑒定一番。你要專心看著，記著我教你的東西。”

宋綺年立刻把匣子放在一旁：“好的，爸。您放心。”

陳教授又對中村大使道：“請給我一個手電筒，把那幾盞大燈給關了，窗簾也都拉上。另外，我要授課，無關的人就請出去吧。”

中村無一不答應，將下人們都打發了出去。

燈一滅，偌大的書房霎時暗如傍晚。

陳家父本穿著深的服，霎時半在昏暗之中。倒是中村大使的上是淺的，還算醒目。

陳炳文擰開了手電筒，拿起放大鏡。

他一邊仔細地查看著畫卷，一邊對宋綺年講解著運筆、料使用等知識。

不說宋綺年，中村大使在一旁都聽得津津有味。

等把三幅畫反復看了兩遍了，陳炳文眉頭深鎖，神耐人深究。

“陳教授，怎麼樣？”中村大使急切地問，“哪一幅是真的？”

到這一步，陳教授已將張和膽怯拋在腦后。他深切地會到了兒縱橫江湖的那種刺激，心中越發鎮定，發揮得也越來越穩。

“大使閣下稍安勿躁。”陳教授在氣場上已轉客為主，“不論繪畫工藝，還是紙張、料，甚至印章，比起之前那五幅，您這三幅，都要靠譜許多。其中有一幅，依我淺見，確實極有可能是真品。”

中村大使瞪大了眼。

見吊足了這日本佬的胃口，陳教授拿起了一幅畫卷。

中村大使滿臉愕然。

很顯然，這幅并不是他之前認定的最有可能是真品的那一幅。

陳教授道：“這幅仿得最真，我初次看時，差一點就認定了它。”

中村大使這才松了一口氣。

“那麼，到底是哪一幅？”

陳教授這才鄭重地捧起倒數第二幅畫卷。

“就是這一幅！”

中村大使嘩地長舒了一口氣，眉眼角霎時全松懈了下來。

“果真是這一幅！”

陳炳文賭對了。這一幅顯然正是中村心中的真品。

“就是它了！”陳教授慨萬千，“當年我見到它，還是在一位鑲黃旗貝勒爺的府上——溥儀皇帝將畫賜予了那位貝勒。我憑著祖輩的，才有幸臨摹此畫。我不但記得這些筆和調，還記得一些小小的瑕疵。所以，我能認定，就是這一幅！”

陳教授對畫卷不釋手。

“看看這雄山秀水，看看這的澤和靈巧的筆法。乾隆爺之命臨摹此圖的宮廷畫師不，但只有寥寥幾位的畫得到認可。王炳雖不如王希孟，卻也給這山水賦予了他自已的靈魂。那時候沒有照相機，好在有這種極品的摹本，讓后人窺到稀世名畫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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