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後兄妹再見

轉眼到了年底，趕上過年，趙承輔特意在除夕這日大宴招待文武百及家人們，趙虓的倆舅舅竇炳春、林榮前兩年都被擢升到朝，連帶著幾個表兄弟也從鎮守的邊遠之地調回京城，這次都被允許進宮。寧悠自然也得到邀請。

與太子妃汪氏及趙晉柏的後宮嬪妃們都在眷席上，這樣場合說是家宴，可事實上真無毫溫馨可講，更如同一場政治作秀。

趙晉柏在時，這些妃嬪們從未被邀請登過大雅之堂，他心裏向來就只裝著竇氏、林氏和四個兒子罷了。如今這群人之所以忽然被這麽重視起來，恐怕也是趙承輔和太子黨拉攏人心之舉。包括兩個舅公、表叔，豈不已經為趙承輔的政資？

坐在上頭看著底下宮廷戲班唱戲、雜耍、舞劍，彩紛呈，旁人是全投，驚嘆不絕，寧悠卻心不在焉，心事重重。

越來越覺得，此世的趙虓恐怕已經離皇位越來越遠了。不僅是缺了父親的支持，更是長期過度遠離權力中心造的政資稀薄，衆心難齊。

他距離那個皇位不能說是毫機會都沒有，但至在看來，這機會已是愈發渺茫了。

并非對他有什麽期待，與他安安穩穩度過一生就好。可是以現在的境來看，當命運在別人手裏掌握的時候，連安安穩穩這樣簡單的期許都是奢侈，都得看人臉、靠人施舍。

趙虓總說他不過是大靖的一條狗，一條看門狗，難道不切嗎？可給父親和兄長當狗，和給自己的侄子當狗，心的又能一樣嗎？

回想去年這個時間，們一家五口在王府，也是這樣宴請百，聽著曲兒賞著戲班雜耍度過的除夕。趙虓其實不怎麽聽曲，更喜歡看舞刀弄棒的那部分，但因喜歡，就必須得加上，陪著看時也格外有耐心。

左右是人子相伴，那才個家宴，眼下這個什麽呢？此刻趙虓又是如何形單影只，帶著泓哥兒冷冷清清地度過這個佳節？

寧悠已心酸難抑，無法再想下去了。否則這大過節的別人面上都喜氣洋溢，卻掛著個臉，幾落淚，何統。

晚上宴席結束，諸王子們難得被特允可以出去看花燈，游街市，聽說夜裏頭城門樓還有煙花和放燈慶祝，一群孩子們都是興高采烈，各個跟待出籠的小鳥似的躍躍試。

寅兒和保兒也來向寧悠請示，問他們能不能同去。

寧悠自然不會攔著：“難得過節，跟著熱鬧熱鬧去吧。記著娘的囑咐。”

寅兒立即道：“兒記著呢！”

保兒也認真點頭：“兒也記著，兒會提醒大哥的，娘放心吧！”

寧悠保兒頭，“去吧，跟好大哥。”

獨自回到府邸，剛進門，眼前卻冒出個不速之客，寧武。

十年未見了，他如今也已到了而立之年，負手立在那裏，端穩，上已找不到當年恣意任的影子，竟頗有幾分國公爺的威嚴。

寧悠對他的抵于那一瞬間似乎減輕了些，再怎麽說，與他仍是濃于水的親兄妹，相忘十年，再見面時他心中的那親應當會與一樣被喚起吧？前些年他與趙虓北伐時不也通力配合，未再鬧出矛盾，想來他是放下了見吧？

懷著這希冀，亦帶著在這困囿中忽然見到親人的激懷，寧悠一陣心酸，終于是暫將對他的芥放下，含著熱淚喚了他一聲“二哥”。

寧武應著，朝大步迎上來，將摟進了懷裏。

兄妹倆相擁無言，寧悠更忘了想這懷抱是否含有別的意味。這陣子抑得太久，太需要這樣一個懷抱來釋放了。

待哭夠了，寧武才拉開，為了淚，“院裏冷，進屋說話吧。”

他將有些冰涼的手攥在手心，牽著往中廳去，卻忽而覺得這舉曖昧，不自在地將手了出來。

寧武的手尷尬地懸了一瞬，但也未多說什麽，攥拳收了回去。

進屋坐下，寧悠讓人給他倒上熱茶，憋了一肚子的話終有地方傾吐，連著問他：“為何就二哥自己來了？姨娘呢？四郎和家中其他人呢？二嫂和侄兒們都還安好？”

寧武喝了口茶，讓坐下慢慢說，“你這一口氣問這麽多，我倒是先答哪個？”

寧悠嘆聲，“是我心急了。”

“他們只知兩個外甥回來了，不知你回來的事。朝廷也明確告知了，這回諸王子回京只準探陛下及陪太孫讀書，不允許與其他親眷往來。”

這都是寧悠早預料到的，現在得到證實，并無太多意外，“其他親人不知我回來，為何你卻知道？卻不給他們說？”

寧武卻反問：“你回來是因為什麽你不清楚，難道是省親來的麽？”

寧悠一時無言以對。

“我之所以能見你，是因為把你安置在這兒是我給太孫提的建議。”

“什麽意思？”寧悠一下沒回過味兒來，“你的建議？”

寧武意味不明地笑了聲，“他們不知你的心思，還以為你真是願意回來為陛下盡孝呢，我卻知道得很。你不只是放不下倆兒子，更是為趙虓擔憂，想找機會給他把子嗣帶回去。沒說錯吧？”

寧悠聽得幾分來氣，“你這話未免說得有些難聽，我做母親的擔憂兒子、不願與他們分離不是天經地義？再者，我又怎麽不是真心實意回來為陛下盡孝？”

“盡孝是真，為趙虓保全子嗣，探聽傳遞消息不也是真麽？”他掏出寫給趙虓的信來，拍在桌上。

寧悠愕然。所幸早知道信送出去的可能微乎其微，以防被抓住把柄，只不過寫些一切安好勿念的套話罷了。

可寧武竟對用出這等手段，這方才對他重新建立起來的信任和親再次然無存。

“你竟拆我的信？”

“你該慶幸信是被我截到而不是被捕介司的人拿到。什麽加之罪何患無辭？你以為你寫這些無關要的容就沒事了？想安在你上一個謀結黨之類的罪名簡直太容易不過。你記著，你現在是在上京，不是順安，上京是太子和太孫的勢力範圍，不是他趙虓的。”

是啊，捕介司。怎竟然忘了這衙門呢。

這是正德元年起趙晉柏親手建起來負責偵察皇親國戚和百言行舉止的機構。原本只是做趙晉柏的耳目，為他搜羅底下的況，好讓他了解察真實的朝野聲音。後來被太子一黨滲，卻逐漸了他們打擊敵對勢力的工。

寧武這話是尖銳了些，可的確在理。此刻是在京城，皇城下都是太子的黨羽，更是如今太孫的勢力。這裏耳目遍地，隨便哪個跑的都能把消息送到太子黨的耳朵裏，更不要說捕介司了。

再回頭說寧武，他這些年從來不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太子黨麽？如今太子不在了，他更自然而然為太孫的擁躉，怎可能站在趙虓那邊呢？

剛才見面，竟然還幻想他已對趙虓放下了見，真是太過天真！

寧悠思緒紛，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沉默著的時候，寧武又道：“你既回來了，又有兒子陪著，就踏踏實實在這兒待著，不要想別的歪路子，也別總想著回去的事了。”

“你這話是何意？朝廷不準備讓我們回去了？”

“回去？”寧武嗤笑了聲，“也并非不是不可能。不過你十年前奉勸我的那句話，我現在卻想還給你，早日看清局勢，好自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