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回京替父盡孝

冬月開頭第一日，京城送來一封令寧悠五雷轟頂的詔書。太孫念諸王孝心，特準許送世子及郡王回京探，陪伴皇祖父，代王盡孝，與太孫讀書共學。

說是“準許”，可誰不知道這準許暗含的意思是“必須”？表面上讓三個孩子去陪他們的皇祖父，代替趙虓盡孝，實際上還不就是將他們送去做人質！一旦將兒子被扣在京城，往後便是讓朝廷拴上了鎖鏈，再做什麽都要到掣肘。可若有誰拒絕或是推不應，這又無異于公然挑釁。

送與不送，主權都在朝廷的手裏攥著，削藩的傳言和影都一直在各王府上頭籠罩著。這刀只要一天沒有落下來，藩王們就得一天謹小慎微著。

如此艱難抉擇擺在面前，骨分離，寧悠怎堪其痛？經歷了這般多的風浪、面對諸多變故，終究是第一次沉不住氣了，在趙虓跟前狠狠地哭了一場。

抱著在懷裏，見哭得如此委屈難過，趙虓的心何嘗不與一樣。

他怎可能接把仨寶貝兒子從他邊奪走，弄回京城去？若是出點什麽意外，那還不要了他們夫妻倆的命。更何況這小老三才多大一點兒，哪經得住舟車勞頓，虧這幫人做得出來！

他憋著口氣憤懣得不，哄著寧悠道：“不怕，咱們不送兒子回去。”

“若不送，豈不是落下口實，授人以柄？”

“那又如何？落就落了，把柄給他就是，他一個都沒長齊的小子能把我怎得！”

寧悠哭完了現在反倒冷靜下來，又反過頭來勸他：“您不要意氣用事，此時與朝廷鬧翻對我們百害而無一利。”

他低頭瞅：“那你說如何是好？你瞧瞧你，兒子還沒送回去，先哭這樣了，真要到非送不可的時候，又哪能承得住？”

寧悠沒半點兒主意：“可就這麽強回絕，怕是不吧？”

“我在想找個什麽由頭推掉此事，諸如孩子生病、年歲太小之類的？”

“這借口能用多久？過上兩月再我們送，又還能找什麽借口？不能總有借口吧？躲得了一時卻躲不了一世啊。”

“先能拖延上一二月也算。”

寧悠想了半晌，卻是搖頭：“不不，拖上的這一二月對我們無益，只會讓他們變本加厲罷了。不是您說的，此時我們更應小心謙抑，韜養晦麽？”

趙虓又想，不然就先送寅兒回去，他畢竟是長兄，又人小鬼大的，或許可以先應付過去再謀劃下一步。可轉頭就又把這念頭否定了。三個兒子手心手背都是，為何偏送老大？何況寅兒是他花費最多心力培養的，送他去冒險歷劫，無論如何他也狠不下這個心。

可若是送倆小的回去……先不說泓哥兒才剛過了周歲，保兒也不過就七歲，又憨厚本分，這倆孩子回去了可不就只能是任人魚，一丁點兒見機行事跑回來的機會都沒有了。兩個孩子也是他的心頭，老二懂事乖巧，老小討喜可，哪個都他放不下。

左想舍不得，右想也是不忍，趙虓一時是為難得長籲短嘆，也想不出什麽好轍了。

寧悠腦海裏卻是冒出了個迫不得已的法子。實在不就由帶著孩子回去，總歸孩子邊得有個大人做主心骨才是。

可趙虓能同意麽？若說出來，他恐怕會是第一個強烈反對的，想起他以前就因為類似事與鬧那般，便退了，沒敢提起。

夫妻倆為此苦惱了兩日，一時陷了難解的境地。

辦法想不出來，事卻不能這麽拖下去不理會，送還是不送，得給朝廷答個話。尤其這時候其他藩王已經陸續將兒子送了回去，如今還沒靜的只剩下他們和吳王、越王了。這兄弟仨相互觀了數日，都拗著沒有回應。

很快，朝廷便拿年歲最小的越王出來開了刀，先是一封詔書譴責其多年來對朝廷政令多有忤逆，是為不忠，無視太孫一番善心請其送子回京侍奉陛下的恩準，是為不孝。對其不忠、不孝之舉，敕令削奪其年俸兩萬石、良田十頃，削減親衛至兩千人，并令其即日恭送世子京，否則便以宗法置。

這番殺儆猴的作反將吳王給嚇壞了，越王還沒回應，他先按捺不住地向朝廷繳械投降了。吳王這一倒戈，越王也很快撐不住服了，這兩兄弟前後腳地把兒子送回了京城，如今便只剩了趙虓一人還在死擰著。

此時趙虓也心知不能再這樣頂下去了，這一套揮舞大棒擺明了就是沖著他來的，其他藩王不過是捎帶手的整治一下罷了。如果他不拿出個態度來，朝廷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

這一次，他骨頭再也必須得跪下去，而且得跪得端端正正。

他很快讓張德謙修書一封向朝廷說明況，先是表明對太孫開恩恤的激，又解釋因天氣驟變，兩個兒子突然染風寒臥病不起，王府上下忙于照顧，這才一時間未能顧及。最後表示待到兩個孩子好些，就立即讓他們回去探皇祖父。至于老三，因其年紀太小，特請朝廷開恩準許，免其回京。

趙虓是與張德謙和寂行商量著做的這番決定，拍板的時候他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可他不狠下這心又有什麽辦法？怕寧悠知道了承不住，還特意是背著人將信送了出去。

待送信的使者走了，他又覺著心痛得不，忐忑得不，更擔心寧悠為此跟他鬧起來。

回了房中，他心虛得對寧悠殷勤備至。這些日為此事煩憂，沒怎麽與親近，進屋這片刻他便摟著了又、親了又親，問今兒都忙什麽事了。

寧悠見他這架勢就覺得不對勁，他又要親過來的時候，連躲開，盯著他問：“您今兒是做了什麽虧心事了，這般不正經？”

“哪有什麽虧心事？”

“沒有？”

瞧著他，見他眼神躲躲閃閃，忽然明白了：“可是兒子的事！？”

他撓撓鼻頭，不置可否。

寧悠更是焦急，“你決定把兒子送回去了？”

面對聲俱厲的質問，他只得心懷愧疚地答：“是。下晌剛給朝廷答複了。”

“趙虓！”第一次急得對他直呼姓名，“你如何答應我的？送與不送，好歹與我商量一二吧！我再怎麽說也是孩子的母親，你背著我做這般大的決定是何意！？是擔心我礙著你事了，怕我攔著不讓你把孩子送回去？”

“好好好，你安毋躁，先勿激好麽？”趙虓見眼睛都瞪紅了，連挨著哄，“我這不是怕你不了再緒崩潰，所以沒敢讓你參與麽。這事迫不得已要定下，我心裏也難萬分，更不要說你了。”

“你難！你難就忍心讓兩個那麽小的孩子自己回去面對一切？”

他拍著為消氣，討好地聲解釋：“我當然難，當然不忍。可這不是沒別的法子了？這些天我思來想去，寅兒也大了，讓他帶著保兒先回去，等到了京中，過上一陣再視況行事。真要是朝廷想拿他們對付我們，再找機會想辦法回來。”

“他才剛過九歲，還是個孩子！為何你居然能將這般複雜兇險之事說得好像他輕而易舉就能辦到似的？”

“馬上就十歲了，也不小了，我四五歲時都……”

他話說一半就被寧悠強打斷：“你不必總提你四五歲時如何，寅兒不比你當年的長環境，他也不是你！是，你是早過人、天資聰穎，可你不能要求別的孩子也同你一樣！更何況我是他親娘，我無法坐視不管地這樣任他去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