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不慎迷途

趙虓帶著一衆獵手剛進了山，李弘便報說林中有狐影鹿蹤。一群人追著過去，還沒看到鹿，卻聽陣陣嘶嚎、轟轟作響，接著便是一群野豕自林深突然奔襲出來。

幾十頭皮糙厚的野豕朝著衆人面前突過來，宋捷和幾個文哪見過這撼人形，一時間大驚失。尤其按察使司僉事程淨遠更是勒馬直退，大呼道：“野豕！快躲開！”

眨眼功夫這群野豕就如泥石下般沖到了大隊人馬跟前，左突右進地竄。程淨遠馬匹驚失控，嘶著高揚起前蹄，所幸他抓住馬鬃才不至于被甩下。這若是不慎自馬背跌落，恐怕當即就會被蹄踏死。

勢大，眼見衆人慌作一團沒了主心骨，趙虓連引五弓，將宋捷等文邊的幾豕接連斃。又引弓殪近前四豕，揮刀將突至他馬鐙前的一頭斬死，對諸武將喝道：“都愣著做什麽，殺起來！”

李懋喝著寧翊一聲，師徒二人率先拔刀揮舞，其他武們見狀也紛紛加。一時間幾十頭野豕被逐得四散奔逃，逃遠了的被箭攢心，來不及逃的便斃命刀下。

一場腥屠殺，伴著陣陣嘶鳴哀，腳下的野地被染紅，最終僅三五頭野豕趁逃，其餘的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疊累了豕之冢。

衆人殺得酣暢淋漓，簡直跟打了場仗似的，唐文進許久不上戰場，這一通揮灑，不由得豪氣幹雲道：“痛快！”

趙虓更是暢爽，屠盡幾十頭野彘，怎麽不是好事一樁？若讓這群畜生沖到山下農田去，這陣子秋收的莊稼還不都被糟蹋了？

想到這樁，趙虓便道：“就在此散開吧，今日誰獵得野豕雄彘多，一律雙倍賞賜！”

衆人高呼大王威武，各自策馬揚鞭逐豕而去。

趙虓也喊上王福和賀勳，再向林深進發。

下晌時再無其他收獲，本來追著一頭野鹿，兜了兩個彎子，鹿是沒影兒了，卻有扈從來稟，說孫思勁走錯路跑到了囿之外，一幫子人沒留意把人家農民待收的麥子給踏壞了。孫思勁要按市價照價賠償，村裏人不依，非得他賠上雙倍，兩方人便對峙上了。

趙虓一聽氣得大罵：“他爺的，喊他為民除害去，他可倒好，自己就是那個害！你回去，就說我說的，他給人家賠三倍！”

扈從領命回去了，趙虓又覺不放心，想著跟過去看看吧，但追了一截子卻是沒追著人，只得作罷。

被孫思勁這遭破事一耽誤，一個多時辰都沒開張了。好勝心驅使下，趙虓便不顧王福勸阻，走了條林間小路，往半山腰去。

寧悠陪著寅兒瞇了會兒，日頭便斜去了。晌午時幾次來報，趙虓都還領先，下晌卻突然沒了靜。還以為是自己睡著了，不便打攪，所以沒來告知。誰想一問，還真是許久不聞他的信兒了。

臨近傍晚，暮漸沉，其他獵手陸陸續續都回來了，只剩下趙虓一直不見人影。

百只有耐心等著，寧悠則是一直焦急向遠張個不停。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他回來，其他人也均說沒見過他。主上不到，這後邊兒的流程怎麽往下走？

眼見天已晚，人群開始窸窸窣窣地不安起來，心裏都惴惴著，這可別是大王出了什麽意外吧？是否該派人去找尋一番？誰又該來主持一下大局呢？

似乎只有王妃了。

比起旁人，寧悠一顆心更是懸著沒個著落，突突地越跳越快。不願往壞想，可趙虓這人從來如此，犯險境也不以為然，好像他那命不值錢似的。實在無法令人不揪心。

但眼下當著百文武，卻不能表現得慌，只能竭力讓自己不要張惶，靜下心來。

張德謙低聲對道：“王妃，殿下久久不還，恐怕是走錯路困在林中了。再等下去也不是辦法，更易遭致衆臣惶恐。不若您先宣布今次秋狩盛舉既圓，賞賜勝者，待百返去，再令人進山尋殿下。”

他這樣一說，將趙虓的晚歸解釋為迷路，讓寧悠忐忑難抑的心好上了許多。

遂同意道：“那就依您的法子辦，請您替我布告吧。”

封賞獵手、遣散百後，寧悠焦急令高恕帶上一百人馬進山搜尋，又將寅兒給母和錦鈺帶回府去，自己和左聿、金韜跟著導騎一起進山找他。

夜幕降下，林中更是黑得滲人。

左聿和導騎提燈在前，金韜掌火把在後，三人都離寧悠不算太遠，可就是在這三簇源下，能照亮的地方也不過就是眼前的一小塊。視野之中更多的是大片的黑暗，濃重深邃的黑暗，一直延進林深，沒有盡頭一般。

四下裏靜得出奇，偶有一兩聲林響，人本就繃的心弦更幾分。仿佛蟄伏著野鬼惡，伺機而著。

寧悠如何不怕，可此刻對趙虓的擔憂卻勝過了一切。心下裏不斷默誦經文，求菩薩佛祖保佑他安好。

尋了近半時辰，導騎看到一條樹枝上用趙虓箭矢的赤布條做了標記，激道：“在這兒！”

寧悠急忙打馬過去，可不就是趙虓的箭標。振起來，令大家繼續向前沿著標記找。到了後邊，布條顯然是用盡了，便換了刻印和樹枝打的結，留下它的人好找，其他人想分辨就不那麽容易了。

又尋了許久，林之中極易迷失方向，連導騎都差點轉糊塗了。幾番波折，大家暫歇下來，正在原地苦想該如何走，遠終于出現一縷火。

寧悠也顧不得許多了，朝著那面喊道：“殿下！——”

火由一小點逐漸變大，寧悠的心跳得愈發地快，又急切喊了一聲：“殿下！——”

對方回應的聲音傳來：“王妃！”

是王福！

幾人忙打馬朝他迎過去，一面，寧悠就迫切道：“殿下人呢！？”

王福訕訕地：“殿下安好，就在前頭，剛才已跟大繎騎彙合上了。”

寧悠揪著的一顆心總算是松下了。

趙虓的確是追獵追得上頭，沒顧得看路，一不留神走深了，轉暈了頭。加上天一黑，更兜兜轉轉地繞不出來了。本都打算就地紮營，等明兒天亮了再說，恰與高恕帶得這隊人馬上了。

得知寧悠只帶了三人就進山尋他，他還正焦心得不，準備領上人反過頭來去尋呢，倒尋過來了。

夫妻兩個一照面，各自憋了一肚子的責怪。趙虓還是慢了一步，話才到邊，寧悠已經耳提面命道：“您明知這林深路險，怎就不知避著莫往深來呢？這外面文武百等著您回來，您要但凡出點狀況，今兒這事該如何收場？”

語氣著，面上是對他關切提點，可誰人聽不出來話裏話外的氣惱。

趙虓知道當著外人面，已是克制著了，可畢竟後邊兒跟了幾十號手下，這麽被媳婦責斥他臉上也有些掛不住，又自知理虧無法反駁，只得拉住一人一馬向前走走。

湊過腦袋去，低聲道：“你就說我兩句，麽？”

“妾不願意說您，可您往後能不能不這般冒險了？就算不想著您自己，也得想想妾和兒子吧？”

趙虓心說這多大點事啊，哪至于如此。上卻不敢造次，打著哈哈，連忙應：“好好，記著了。”

背後的親衛侍從們瞧著他們大王，半截子都扭到王妃那邊兒去，弓個背，低著頭，好像跟他們平時侍奉大王時的姿態也差不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