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不識擡舉

季書朗到底年輕底子好，在醫院住了五天就回家了，一周後去複查骨頭愈合況，一切良好，甚至可以換輕便一些的夾板了。

治療室裏，隨著厚厚的石膏被拆除，季書朗爽得頭皮發麻，忍不住“哇”出聲。

這半個月沒呼吸新鮮空氣的胳膊，終于得到了短暫的松快。

今天是季疏緲和秦蘊陪他來的，兩人怕妨礙到醫生護士，都站在角落裏等。

“醫生！醫生你救救我們大哥吧！”

濃重的方言口音制造的噪音如同驚雷炸響，只見一個彩冠頭的男人和一個藍太花腦袋躁躁地扶著一個紅賽亞人進來在一旁坐下了。

兄妹倆都從發型認出那個藍是那天晚上和紫一夥的，互相換了一個眼神，沒有吭聲。

紅賽亞人低垂著頭，額頭上的汗珠一顆一顆滾落，落在瓷磚上炸開一朵水花，水花旁又很快砸開一朵朵花——他右手鮮淋漓，大拇指上包著一層又一層已經被浸的衛生紙。

醫生把季書朗給護士，忙不疊上前查看紅賽亞人的手：“怎麽搞的？”

紅賽亞人冷汗涔涔：“工廠……機砸的。”

聽口音，這賽亞人還是南河産的。

“大拇指碎骨折，我給你止了，你去拍個片再定手方案。”醫生皺眉頭，“有職工醫保吧？”

“沒有。”羅凱哆嗦著咽下口水，“你直接給我截了吧。”

“胡鬧！”醫生怒道，拿起他的掛號單看了一眼，“羅凱是吧？才十九歲！你這麽年輕，知不知道右手大拇指有多重要？！”

季疏緲瞬間不淡定了，姓羅，今年十九歲，南河人，還即將失去右手大拇指！

這人難道是……

“能有多重要？”羅凱咧開笑，出一崎嶇不平的牙齒，“我玩炫舞都用不上。”

“截了你就是六級傷殘！”醫生怒其不爭，“你在工廠的傷，這是工傷，你老板就該負責到底！”

沒用的，他和工廠連勞合同都沒有，得罪了老板，他有的是辦法讓自己吃不來兜著走。

“為了找錢斷手斷腳，不是正常的嗎？”羅凱痛到泛白，抖道：“我……我有難……”

醫生嘆息一聲：“你自己想清楚……”

“我想清楚了。”羅凱垂下頭，一顆水珠從眼中滾落，砸在地板上。

季書朗輕咳一聲：“媽，我想喝酸梅湯。”

“我去車上給你拿。”秦蘊一邊說著一邊朝外走。

他們的靜引起了藍太花的注意，驚恐地看向他們。

季書朗看著妹妹，朝幾個彩的方向歪了歪頭——意思是：上吧，進擊的季緲緲。

“醫生叔叔，他們是我朋友，我跟他們聊一聊。”季疏緲對著醫生乖巧天真地笑道。

“那正好，你好好勸勸他。”

醫生說完就被其他同事走了，給季書朗固定好夾板的護士也跟著出去了。

“你你你……你你們！”

唯一認出他們的藍看著微笑著朝他們走近的季疏緲，連連後退。

季疏緲笑得十分惡趣味：“我我我我……我怎麽了？”

藍慌道：“族長，族長，他們就是那天晚上打斷王瑞手臂的人。”

“斷了？”季疏緲聞言驚喜不已，笑道，“斷得好啊。”

季書朗皺了皺眉，瞬間明白是李武斌自作主張。

季疏緲：“要我說，砍了他兩只手也不為過。”

一想到那人發狠往朗哥上踹的模樣，季疏緲就恨不得把那人碎萬段，或者捅幾個窟窿倒吊起來慢慢放幹。

“你……你小小年紀，還……還漂亮一個小孩，怎麽這麽惡毒。”彩冠頭小肚子止不住哆嗦。

季疏緲沒理他，出手提起一束紅頭發形的三角形，羅凱吃痛揚起臉：“你要幹什麽？”

這一張一味，熏得季疏緲退避三舍，嫌惡道：“你多久沒刷牙？”

羅凱臉一紅，快……快半個月了……

季疏緲確定這個人就是羅總，羅星昀，周回上一世的死對頭，兩人曾在公共場合大打出手，就了一段商界茶餘飯後的八卦談資。

名字可以改，一爛牙可以換烤瓷牙，但眉眼卻不會有太大變化，尤其是羅星昀引以為傲的眉中痣。

季疏緲背起雙手：“我出你的醫藥費，你給我當十年包工，如何？”

“居心不良！”藍怒道，“老大，你別相信！一肚子壞水，指不定要讓你幹什麽違法紀的事呢！”

季疏緲打了個響指：“不會讓你違法紀，簽勞合同，有五險一金，包吃住月薪兩千五，表現好可以漲到三千。怎麽樣？”

工資比周回的還高，不要不識擡舉。

的說辭，和黑心工廠的黑心中介大差不差。

“不怎麽樣。”羅凱冷著臉拒絕。

天上不會掉餡餅，只會掉陷阱。

“對！不怎麽樣！”彩冠頭大聲道，“我們族長傷，都是因為你！”

季疏緲覺得莫名其妙：“跟我有什麽關系？”

藍補充道：“要不是你們打斷了孤魂的手，族長也不會帶他回鄉治療，也不會因為耽誤了工時沒日沒夜地加班，就不會一不小心讓機砸斷手指。”

季疏緲嗤笑一聲：“那照你這麽說，你沒考上清大，是不是要怪你爸媽拜堂房的時辰不對？”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羅凱梗著脖子道，“你們為富不仁的人都一樣。”

季疏緲已經沒耐心了：“施舍？你真看得起自己。我最後問你一次，要不要你的手指？”

羅凱低頭看了一眼已經止住的手：“不要，比起手指，我更想要我的尊嚴。”

季疏緲大笑著，為他的中二發言鼓掌好：“好好好，你的尊嚴。窮人哪有尊嚴啊？”

“你們真有意思啊。”季疏緲滿是嘲弄地笑道，“為了錢斷手斷腳，但是不肯為了錢和手腳，放下本不存在的尊嚴。”

“窮人沒有尊嚴的。”季疏緲留下這一句，和朗哥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