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兒

常康王側妃賈氏死了。

死于當一劍, 被刺了個對穿，一擊斃命。

賈氏的隨從仆婦都說看見是謝三郎提了劍進去，出來時劍上淋淋的, 甚是駭人。

待們進屋, 地上只有賈氏還沒冷的。

尋常人也就罷了，這可是出世家的王府妃嬪。

不但常康王府抓住不放, 就連賈氏的娘家也哭天搶地, 要謝家給個說法。

“當時賈側妃忽然發狂, 手掐我, 這時三郎君找了過來，以劍要挾……”月娘激道：“我都看見了，是那側妃自己撞上劍，是自戕而亡的！”

氣急而湧，月娘忍不住又咳了起來。

羅紈之連忙把扶起來, 輕輕拍著的後背, 心中驚惶萬分, 語氣卻近乎麻木地平靜：“阿娘你別激，慢些說。”

月娘緩了片刻, 才繼續道：“可是沒有人聽我的話……”

在這短短兩個時辰裏，建康城裏變得風聲鶴唳。

羅紈之想回謝府，卻被素心和清歌勸住。

這讓羅紈之越發擔心謝昀的境。

恰在此時，羅家主和馮大娘子派人來。

羅紈之請映柳清歌照顧月娘，由素心陪一道去主屋。

不過羅家主以素心是外人的緣故，不讓, 素心只好退至旁邊的花廳等候。

羅紈之獨自進去, 聽羅家主一通抱怨，才得知廷尉監已經來過一趟了, 想要帶月娘去審訊。

因為事發之時除了謝家人之外就剩下月娘在場，理所應當也是“嫌疑犯”之一。

羅家主又道：“為父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一定不想看月娘牢獄之災吧。”

羅紈之冷眼看著羅家主和馮大娘子掛在臉上的虛僞關懷。

這件事前頭有謝三郎頂著，他們完全不用擔心落在自己頭上。

至于月娘沒有被帶走的原因，也應該和謝三郎把素心和清歌派過來有關，外面說不定還有謝家的蒼衛守著。

可他們卻在這裏坐地起價，還想從上撈得好，完全沒有t為當家主君和主母應有的寬仁厚。

“父親想要我如何？”羅紈之疲于和他們周旋，直接挑明問。

羅家主很不喜歡羅紈之現在的眼神，從前的羅紈之總是懷著孺慕與小心，兩只眼睛天真又簡單，能讓人一眼看。

而不是像現在，冷靜中著疏離。

就好像當初月娘在經歷過種種後，向他那失頂的目，讓人渾不舒服。

就好像是他虧欠了什麽。

可天地良心，他從未虧欠過們母一分一毫。

在這世道，有一口吃有一口穿就不錯了！

越想越來氣，羅家主一拍桌子，怒道：“怎麽跟為父說話的？莫不是有謝三郎在後面撐腰，你就飛了天？”

“這道理，阿父難道不是比我更清楚嗎？”羅紈之忍不住嗆了回去。

因為三郎幫過他一回，所以他就次次在背後借三郎的勢，混得風生水起。

說起撐腰，謝三郎給他撐的腰，并不！

羅家主又重重一拍桌子，惱怒：“住口！”

馮大娘子趁機道：“家主消氣，九娘不過是為月娘的事擔憂，這才語氣沖了些，九娘還不快些給你父親道歉，這一家人的，自然要互相幫襯，才能和和。”

羅紈之也冷靜下來，還想著要找機會讓月娘離羅家，若此刻就惹惱羅家主，徹底翻了臉，屆時被他刁難限制，反而不好。

遂順著馮大娘子的話，下聲音道：“大娘子說的是，是九娘沖了。”

又對羅家主道：“請阿父莫怪兒心急冒犯。”

羅家主也不想破壞父，見好就收，臉和緩道：“九娘還不知道，月娘這件事可大可小，只是那常康王相當難纏，一定要把這事鬧大，不然以三郎的份，殺個人算什麽？”

他們剛來建康的時候，常康王的手下就捅死了羅家一老仆，最後不也無人追究。

在建康，人死了也跟一片黃葉從樹上掉下來沒有什麽區別。

“人不是三郎殺的。”羅紈之咬道。

“謝家也是這樣說的。”羅家主不不慢道：“所以廷尉監才要來問月娘。”

寒意砭骨，羅紈之直著脊梁，一字一字問道：“他們是要我阿娘抵罪？”

常康王咬不放，但謝三郎不可能認罪，廷尉司又要給代，又不敢得罪謝家。

正巧事發現場還有一個人。

“家主可以為月娘作證，的子骨弱，斷不可能殺得了賈側妃，不過這樣一來會徹底得罪常康王……”馮大娘子端坐，博山爐裏裊裊暖煙把眼中的計較都抹去了幾分，仿佛真心為羅紈之憂愁選擇，“你看，家主并非不願意為月娘出面，而是這代價很大。”

若在一個月前，羅家肯定要左右逢源，不敢輕易站隊，因為海王與常康王孰強孰弱還沒有分清，可現在皇帝有了子嗣，而常康王接連在朝廷損失了幾名得力臂膀，就漸漸不足以和海王抗爭。

更何況有謝家這棵大樹在後面，選擇也變得簡單起來。

羅紈之明白了。

真相其實并不重要，常康王更不在乎賈側妃死的真實原因，他只是滿心歡喜想要謝三郎陷這輿論的漩渦。

即便是聖賢，也樂聞誹謗之言，聽輿人之聲①，是以對謝家三郎的議論遠比普通事傳得更廣。

當初他們還在戈時就時常能聽見來自建康，各種亦真亦假的傳聞。

“阿紈……”門外忽然傳來月娘的聲音。

羅紈之連忙扭，映柳扶著月娘進來，兩人的帽上都沾了雪，潤一片。

“阿娘你怎麽來了？”羅紈之三步并兩步走到邊，扶住。

月娘握住的手，虛弱道：“這件事本就與你無關，不要做多餘的事。”

映柳著羅紈之，眼淚還在眼眶裏打轉，好像在為自己無力勸服月娘而自責。

“月娘，怎麽能說是多餘的事，這明明與羅家息息相關，你也是羅家的人，九娘更是羅家郎，難道還能分出個你的我的來？”

月娘只看著羅紈之，“阿紈在謝家也如履薄冰，家主不考慮的艱難，何必反過來要為你們考慮。”

羅家主臉鐵青，馮大娘子目怨毒。

“月娘你說這話就傷人心了，你惹下了這潑天大禍，我們也都是頂著力庇護你，你不能做那白眼狼不是。”

月娘無力道：“我已經說了很多遍了，我與賈側妃的死無關，難道以死相，我就要為的死負責嗎？”

羅家主看著月娘母齊齊著自己的目，心裏煩躁，冷下聲音：“月娘你別忘了，你的契還在這裏，你生是羅家的人，死是羅家的鬼。”

羅紈之被踩到了痛，只要羅家主還拿著月娘，就投鼠忌，眼下把他們急，對們沒有好。

連忙跪下道：“阿父，我會盡力為阿父阿兄們多多周旋，請阿父看著我娘安分守己多年的份上，多多照拂。”

月娘看著那跪在自己前單薄纖瘦的背影，心髒一陣陣發疼，腥味沖到了咽，猶如泛濫的河流奔湧不止。

靠在映柳的上，看見座上的兩人出欣喜的得，角出苦笑。

兩天後，羅紈之等人才被南星接回謝府。

謝家并沒有想象中，甚至就如往日一般寧靜，羅紈之跑去書房見謝三郎。

倚在門框上，見書案後的謝三郎提筆在寫信。

他神平靜，似乎沒有到半點影響與傷害。

“就在那麽遠的地方看，夠麽？”

羅紈之鼻頭一酸，邁步上前，謝三郎剛擱了筆轉，羅紈之就鑽進他懷裏，親了親他的。

“多謝三郎救了我阿娘，三郎這幾日無事嗎？”

“我能有什麽事，反倒是你，羅家主可有為難你？”

“我沒事，有三郎在，阿父不敢對我如何。”羅紈之了謝昀的臉，兩只手沿著他的廓往後一直到他的後頸，沿著後頸，那手指還想往下面去。

謝昀抓住的手，笑道：“門還沒關，就想和我做見不得人的事？”

羅紈之臉上微紅，有些惱被他及時攔截，“我只是想確認一下三郎有沒有挨打……謝家家法嚴酷，每治下必以嚴刑……”

羅紈之從文淵閣找到了很多七八糟的書，其中還有謝家的家規，無聊時也翻過幾眼，十分催眠。

唯有那些嚴苛嚇人的家法讓印象深刻。

謝昀會把留在羅家三日，也就說明這三日裏即便留在扶院也不妥當，所以必然是發生了一些事。

“若我真挨了打，自會一五一十告訴你，好博你憐惜，讓你日夜照顧我才是。”謝昀亦真亦假道，讓羅紈之也無從分辨。

“若三郎真為我了刑，我肯定會日夜照顧你……”羅紈之鼻腔的酸意彌漫到了眼睛，又忽然抱住謝昀眼淚汪汪道：“對不起三郎，是我給你惹禍了。”

“這點小事也值得你浪費眼淚？”謝昀把摟在懷裏，輕輕拍著的背，在耳畔道：“不如去關上門，哭點別的可好？”

羅紈之：“……”

突然也不是那麽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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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尉司拿不定主意，只能把事一層層上報，最後又留下皇帝坐在龍椅上唉聲嘆氣。

他剛鼓起鬥志想要學習做個好皇帝，立刻就發現自己實在不是這塊料！

這些皇親貴胄、門閥大族的事多如牛，樁樁件件理起來都不容易，他是捉襟見肘、手腳，就怕哪一方不滿意，就要大鬧皇宮。

陸皇後扶著已經顯懷的孕肚走過來，皇帝連忙去攙坐下，生怕磕了了，“皇後怎麽親自來了，有什麽事喚人通知吾就是了。”

陸皇後道：“太醫令說適當走有利于生産，所以我隨便走走就到這裏來了，恰好又聽見了陛下遇到了難事……”

皇帝聞弦音而知雅意，立刻著手道：“皇後可是有什麽妙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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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道聖旨分別送去了常康王府和謝府。

謝曜聽了皇帝的旨意，不由氣笑了，“什麽人給皇帝出的爛主意？既要謝三承認自己過失殺人，又不許常康王追究？”

天真地以為和稀泥，讓兩方各退一步就萬事大吉。

別說常康王肆意妄為慣了，謝三郎也不會理會他。

這件事依然懸而不決，愈演愈烈。

謝家雖然強勢，但是謝三郎得罪的人太多了，如今就好像燎原之火，燒得轟轟烈烈。

宗族之就有人開始搖了，認為謝三郎強橫的行徑與謝家家訓背道而馳，未來絕不可能帶領謝家平穩發展。

可一族之廢繼就好比一國廢太子一樣嚴重，這事吵吵鬧鬧了大半個月也沒有結果。

羅紈之都聽見t有個謝氏族人沖到扶院門口攔住謝三郎，道：“家族培養了你，你卻用累世的基業為逞自己之人，將所有人放在棋盤之上，肆意擺弄，何其專制無德！”

謝昀只淡然回了一句：“我有大能，方能控棋局，若君有能，亦可以控昀。”

既強勢又霸道，把人直接氣了個仰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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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雖然對謝三郎和常康王各下達不靠譜的旨意，但是對著羅紈之他還是相當仗義地保證：“你放心，吾是絕對相信你說的話，你娘沒殺人就是沒殺人，若常康王還要對你們手，吾也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

作為朋友，皇帝確實對不錯，羅紈之不已，靦腆開口道：“陛下能否幫我個忙？”

皇帝爽快道：“你說。”

羅紈之道：“我想給月娘和映柳造個新份，要能夠完全瞞過羅家還有其他人，還想找幾個靠譜的俠士……”

皇帝馬上知道的用意，“你是想把你娘送出建康去？”

羅紈之點點頭。

“那你找謝三郎不也可以辦到嗎？”

羅紈之還沒回答，皇帝就笑了起來，“罷了，既然你是來求吾的，吾也不多問，這個忙吾幫你就是，最快半個月辦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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