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慕言和喻研又去了一趟福利院。
專門去看了梅嬸給嬰孩們制的紅棉被,上面的花紋雖然不一樣,但經過之前電話里南頌的指點,兩個高學歷高知識分子也能看出不名堂。
針法同樣是蘇繡,和包裹邵昀的紅棉被是一樣的。
兩個人沉默了好半晌。
喻研的手在邵慕言后背上輕輕挲著,讓他先冷靜下來,別慌。
至現在尋到一點眉目了。
邵慕言這次確實也不著急了,因為知道急也沒用。
都查了這麼多年,還差這一時半會兒嗎?
他們剛到福利院不久就下起小雨。
孩子們都回了教室,一排排坐好,等著老師們給他們發放小零食。
福利院翻新以后基礎設施好了很多,院子里鋪上了水泥,哪怕下雨天也不會到踩泥了,暖氣也重新安裝過,屋子里暖和得很,不論如何,孩子們能吃飽穿暖。
這一切,自然得益于邵慕言、邵敏和喻研等人的資助。
夏院長拿來幾個小馬扎,邵慕言忙手接過,遞給喻研一個,三個人就這樣坐在教室門口看外面的雨,聽夏院長講小梅的故事。
“小梅啊,也是個苦命人。”
夏院長年紀大了,經歷的事多,說話的時候哪怕不刻意添加語氣,都掩不住世事變遷的滄桑。
“和別的娃娃不一樣,是大了才被父母棄到福利院的。”
夏院長努力回憶了一下,“我記得,大概四五歲?總之已經是個記事的年紀了。不知道是怕哭還是怕跑,我們在門口發現這孩子的時候,全都被麻繩綁著,也被封上了,當時我先生還在,給我們嚇壞了,還以為這孩子遭到了綁架。”
“……后來這孩子就留了下來,說父母不要了,給一個地方住著,有口飯吃就行,什麼都能干。小梅也確實懂事又勤快,自己還是個孩子,就開始照顧人了。”
“再后來,小梅長大了,模樣雖沒那麼漂亮,但踏實肯干,一個人出去打工,一天能打好幾份工,留下一點生活費,其余的錢就都給福利院,說是報答我們的養育之恩,是個記恩的孩子。只是這樣的孩子,偏偏攤上了那樣吸的父母。”
說到這,夏院長又忍不住深深嘆口氣。
邵慕言和喻研聽得心口沉沉,始終不曾打斷,就這樣靜靜地聽。
“小梅一長大,親生父母就又找到了,要帶回老家嫁人,好攢彩禮給兒子娶媳婦。”
夏院長眼皮褶皺很深,沁出點點淚痕,在說小梅的過去,何嘗不是在回憶自己過往的人生……
“小梅好幾次都想跑,沒能跑掉,還是被迫回了老家,打那之后,就和我們失去了聯絡。我和先生擔心被賣到大山里了,找了好多人幫忙尋,最后還真尋著了,只是再出現在我們面前的小梅,已經結婚了,肚子都很大了。”
“那個丈夫,我到現在還沒見過究竟什麼模樣,只知道兇的,脾氣很暴躁,喝酒,一喝酒就打人。小梅被嚇得破了羊水,那男人居然不送醫院,送到了我們這。幸虧那天福利院有醫療隊在這邊檢,我估著那男人也是看到有現的醫生和救護車,又不想花錢,就把小梅送過來了,我們手忙腳給小梅接生的,生了個小囡囡。”
夏院長說到這,才稍稍了個笑:“楠楠剛從媽媽肚子里出來的時候,跟只皺的小耗子似的,我一看就知道,肯定更像那個要死不活的爸。好在慢慢長開了。”
人生完孩子,就開啟了另一段人生。
“生下孩子后,小梅就抱著兒,邊掉眼淚邊笑著說,一定要好好活,活出個人樣來,絕不會讓兒變第二個!”
夏院長抹了把淚,“沒出月子小梅就又開始出去工作,男人不可能幫帶孩子,就把孩子也放在福利院讓我們幫忙看著,去有錢人家做幫傭,說掙得多。再后來,男人出去跑工,走了幾年,那幾年大概是小梅和楠楠母倆最愉快的一段時了。”
“楠楠啊,聰明得很,老師教的東西一學就會,后來小梅就送出去上學,讀書,每次都能名列前茅,考第一名。小梅對楠楠也是盡心盡責地照顧,只有那麼一次,我記得楠楠放學后回來,上臟得很,臉上也有淤青,我一看就知道被人欺負了,卻搖搖頭說沒事,洗了把臉就寫作業去了。”
“小梅下工回來,眼圈通紅,撲進我懷里嚎啕大哭。我才知道楠楠在小梅幫傭的那家被一群爺給辱了,跪在地上流被他們當馬騎,還被人揪頭發扇掌……”
說到這,夏院長也是直掉眼淚,喻研遞上紙巾,指尖冰涼。
看著外面淅淅瀝瀝的雨,眉頭皺,眼角緋紅。
忽然之間明白了,梅楠為什麼要發了瘋似的往上爬。
因為只有爬到高,站到高,為強者,才不會任人踐踏。
“好在那家的大爺人還是好的,救了楠楠,幫收拾了那群壞小子,還給了小梅一大筆錢做醫藥費,讓帶楠楠去檢查。小梅說那是他們爺所有的零用錢。”
喻研和邵慕言眉心皆是一跳。
他們都聽出來了,這個“好爺”,應該就是向景恒。
難怪,難怪梅楠一畢業就去了甘曉星的研究室,又在向景恒最難的時候幫他撐起了那個研究室,一直對他忠心耿耿,原來是基于小時候的這番仗義出手和傾囊相助。
夏院長的故事還在繼續,“楠楠攤上那麼個爹,也是不容易。上高中那會兒,那個不負責任的爸就回來了,欠了一屁的債,著娘倆幫他還。小梅還不上,他就著楠楠退學,孩子績那麼好,他不讓考大學,竟然讓去……去舞廳工作。”
喻研咬了咬牙,額角青筋都跟著迸了迸。
這種父親,還不如一只野狗。
野狗還知道護食。
“小梅子,又無力反抗,被打了不知道多回。楠楠子,每次都和爸剛,被打的也是最多的,報過很多次警,舉報爸爸,每次都因為家暴不了了之,出來以后那個男人就更兇狠地打們。直到那次……那個男人瘋了似的打們,小梅被打斷了脊柱和一條,楠楠被打吐了,差點誤了高考……真是造孽啊。”
喻研的手一寸寸地收,眼睛已經紅得不能再紅。
最是聽不得這種事……更無法想象,梅楠是怎麼拖著一病考上上州大學的。
“蒼天有眼,那個男人死了。”
喻研和邵慕言齊刷刷朝夏院長看過去,“死了?”
“對,據說是酒后失足,掉進湖里被淹死了。撈上來的時候,全都泡爛了。”
夏院長神平靜地說:“那一天,是楠楠高考完出績的日子,考了全省第二名。”
邵慕言一怔。
喻研是那年的全省第一。
他看過績單,第一和第二,只差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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