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空空 315國道此生必駕。
所以楊糕得到了自己專業生涯的第一個悟——搞人像拍攝的話,自己最好不要打扮得比模特還好看,容易讓模特不自信。
德令哈的早晨分外安靜,安靜得不像這個地兒的旅游旺季,開門的店子沒幾家,仔細一看幾乎全是做燒烤生意的。
不過小賣部倒是很多。
因為要趕路,中午大概率吃不上正經飯,所以陳睦他們再次購補給,完事兒剛好上附近有家牦牛壯骨湯。
楊糕大快朵頤,吃得飽飽的,可憐陳睦適應不來,吃了幾口就把筷子放下了。
“你不吃嗎?”楊糕驚訝,“他家這個牦牛還新鮮的呢!”
“我不太行。”陳睦還對自己口腔裏的味道到崩潰,“我覺……有子牛味。”
“廢話,牦牛就是牛啊,當然會有牛味!”
“我是說很重的牛味。”陳睦喝了口礦泉水,咕嘟咕嘟然後咽下去,“像是我跑牛棚裏抱著牛啃了一口的,那種牛味。”
楊糕險些笑出羊。
陳睦沒管他,又開始看菜單上面的小甜品:“這個甜醅好吃嗎?”
“好吃,但是裏面有酒,你開車吃不了。你要不吃碗酸唄,酸總不會出錯了。”
“酸昨天吃過了,想換個東西嘗嘗。”
“那可以試試尕面片。”
“在西寧也吃過了,原來那個字念‘嘎’嗎?”
“對,就是小的意思。我們這邊會說尕娃娃,就是小娃娃。”
“哦……那這個雜碎又是什麽?”陳睦尋思罵得還髒。
楊糕擡擡筷子:“你連牦牛都吃不了,雜碎就不要想了,這個更重口。”
“所以是什麽?髒?”
“對,牛羊雜碎,一般包括頭、口條、肚子、眼睛、腸子……”
*
最後還是選擇了尕面片。
楊糕等了一會兒,見陳睦不主提,便佯作不經意地邊嗦邊問:“對了姐,我發給你的照片,你覺得怎麽樣?”
“還行吧。”陳睦吃著面片模模糊糊應他,“我不本來就長那樣嗎。”
“……”可以,底片不好看是攝影師的錯,修好看是自己就長那樣。
熬到大半夜的勞果就這麽被輕飄飄帶過,讓楊糕略有不爽,但他也不能著人家說“超好看,我超喜歡的”,所以不爽也只能生悶氣。
又低頭吃了兩口,到底還是想引導承認自己真的很厲害:“哎,那你昨天不是還有別的照片嘛,你說你騎牦牛拍過照的來著,那組照片拍得怎麽樣?”
陳睦正玩手機,聞言擡頭:“怎麽,你想看看嗎?”
“額……對啊,不行嗎?”
“那我發給你,你要沒什麽事兒挑兩張好看的也幫我修一下。”陳睦說著已經一鍵選中,然後刷刷地就給楊糕發圖。
楊糕真是氣極了,他想說“請你尊重一下我的職業追求”“我不是隨便什麽人拍的照片都願意修的”“我說給你當攝影師和導游也不代表你可以這樣對我呼來喝去的”。
但是話還沒出口,點開聊天對話框一看——陳睦的頭像已經換了,新頭像正是昨夜他發的那張照片。
楊糕:“這些很多構圖都有問題的,我只能盡量修哦。”
*
簡單的早餐之後,二人便重新啓程上路了。
陳睦一般沒有服人的時候,但楊糕的這個氣神不得不服——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是熬了夜的人,嘰嘰喳喳的還是很興:“瞧見沒,這就出了德令哈了,過了這一小片就沒有草原了,所以海子的詩裏說德令哈是‘草原盡頭’。”
倒是陳睦本人吃了面片就開始暈碳水,全靠一瓶咖啡吊著神:“所以我就沒機會抱小羊了?”
“那倒也不是。”楊糕說著又開始在本子上寫寫畫畫,“今天從德令哈到大柴旦,主要是看戈壁灘和雅丹地貌;後面從大柴旦到敦煌,會慢慢出現沙漠……”
“喲,還會路過敦煌?”陳睦眼前一亮,“課本上那個敦煌嗎?那不得去莫高窟看看?”
“你在做夢嗎姐?想看莫高窟你等淡季再來一趟吧,這個季節說走就走的旅行你還想看莫高窟?你在想peach。”
“怎麽了?是人太多了嗎?”
“反正得提前一個月才能買到票,你到現在還沒買票,其實就等于棄權。”
陳睦語塞片刻,很快調整心態:“沒事兒,那地方太學了,我去了也看不明白——哎,那你買票了嗎?”
“我也沒,那裏頭不給拍照。”
*
楊糕繼續講解:“然後再往後是敦煌到張掖,這個階段是從沙漠地貌到丹霞地貌。最後從張掖返回西寧會路過祁連大草原,那裏牧家樂很多,也是你找到小羊的最後機會。”
至此陳睦總算是了解了西北大環線的全貌。
“你早說啊。”松了口氣,“我就說嘛,你們這邊羊館子這麽多,怎麽可能接下來就沒羊了呢?”
“所以你到底為什麽非要抱小羊啊?”楊糕早就想問了,“我看你吃羊的那個架勢,覺也不是什麽羊人士。”
陳睦有被這個獨創名詞逗到:“因為一開始就是因為看到小羊的視頻才來的……”
“就這樣?”
“對啊。”
“我還以為你跟那個徐來有什麽關于小羊的約定呢。”
說這話時楊糕有意無意地往陳睦臉上瞥了一眼,他分明地看見陳睦表一僵。
不過也就僵了那麽一下下而已,很快就重新舒緩下來,只是略顯尷尬地手了一把後腦勺:“我算是知道你打哪知道那麽多校園八卦了,合著你不好好學習,腦子都用在這些事上了。”
果然還是不對勁,這不是對“搭檔”應有的反應。
楊糕心裏又泛起一種奇怪的覺,但臉上還故作輕松,他甚至得意地挑了下眉頭:“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啊,咱們也就萍水相逢,你告訴我我又不會告訴別人——你們之間,不是普通搭檔關系吧?”
*
說話間汽車就上了315國道,這條被越野好者稱作“此生必駕”的公路兩旁,盡是拍攝西部牛仔片都不會穿幫的特別景象。
就像海子的詩裏說的,荒涼,空空,麗又抒。
映襯得陳睦臉上也略顯落寞,張了又閉,像是在斟酌詞句。
楊糕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不至于吧!像這樣的人,真的會為了區區一個男人這麽為難嗎?!
但陳睦確實不避諱談這個,畢竟真正能紮心窩的不是這個,頂多是不太知道怎麽講:“……我倆反正確實沒談過。這不是不好意思,我總不能跟你說沒有的事。”
這話一出,楊糕的心跳似乎稍稍平複一些:“那曖昧總逃不過了吧?”
“……嗯?”
“對啊,你們一男一的,又是搭檔……話說你們搭檔了很久嗎?”
“算久吧?”陳睦在心算,“我24歲那年開始的,到去年為止……那就是搭檔了4年。”
好家夥,4年?
楊糕的那些同學能撐過高中三年不分手就算金婚,這倆人居然搭檔了4年?
他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面上卻還非要假裝一副對這八卦特別興趣的樣子:“4年都沒談?這個徐來是長得很醜嗎?”
“醜?開玩笑,他的值可是登過報的!”陳睦說著就笑起來。
這個事兒想起來可逗呢——
當時在徐來的邀請下,陳睦毅然辭去工作到他那當全職車手,第一次比賽二人都力頗大。
這一場要是拿不下來,他們倆一個得去繼承家業,一個落得滿盤皆輸——不過陳睦盤算著實在不行還能去給徐來當員工。
總是也許是適度張的緣故,陳睦一把超常發揮,直接冠軍出道。
然後汽車雜志就刊登了他倆的榮事跡,左邊一頁是陳睦的照片,頭銜是“六邊形戰士”,右邊一頁是徐來的照片,邊上大字寫著“偶像派值”。
這兩頁被裱了起來,掛在他們訓練場的牆上,并為每一次聚餐聚會都要拿出來說道說道的巨大笑柄。
畢竟對于一個不靠臉吃飯的工作來說,在工作場合被盛贊值,還讓當事人不痛快的。
所以當楊糕提起這事,陳睦一下子有點支楞不住:“我還懷疑我當初就是被這個貌所,跟被下了降頭似的就辭職了——我跟你說我本來在公司都當上主管了,前途一片炒米啊,然後他,就跟那個海報似的,往我這一指,I need you,然後我就……”
“靠邊停車!”楊糕總算聽不下去了,突然大喊一聲。
陳睦也被嚇了一跳,不管三七二十一打方向就靠邊停了。
以為是遇到了什麽險,但停下後前後左右一觀察,沒發現有什麽不對。
于是確定安全之後,一掌不輕不重地扇在楊糕後腦勺上:“死孩子瞎喊什麽呢?你嚇死我了知不知道?”
“嗷!”楊糕吃痛地捂住腦袋。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喊,反正就是覺得憋悶,不好,一的牛勁沒地方使。
好在這兒確實也該停車了:“雅丹地貌到了,下來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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