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喜歡 今夜我在德令哈。

畢竟是開了一天的車，久坐會腰痛也很正常吧。

楊糕沒有多想，只是覺得一個孩子喝了酒，自己應該盡到把送回去的義務。

看著陳睦在酒店大堂辦住，楊糕還故意在旁邊轉來轉去，問“姐你喝水嗎”“我一會兒把你送上去再走”“我回去後今晚修張照片出來，你到時候看看行不行”。

當然這裏的“喝水”“送上去”“修張照片”都不是關鍵詞。

他真正想說的是“姐”“一會兒我走”“我會回去”——他是怕酒店前臺誤會他們之間的關系。

陳睦倒沒察覺他的扭，直到走到房門前了還覺得好笑：“至于嗎，都說了一瓶啤酒不會醉，你還專門送到門口來。”

“那誰知道你，你也冒冒失失的。”楊糕都不好意思擡頭，“又高反又信號不好，還非得一個人自駕，這大晚上的人生地不還非要喝酒，這一口能怎麽著？”

“……行吧，謝了啊。看不出來小夥子夠紳士的。”陳睦說著跟他擺擺手，拖著行李箱進門，“快回去吧，照片今晚修不修也不打，早點睡覺。”

然後門就關上了。

*

之所以不願意回家，要在外面逗留一圈，是因為楊糕想在開學前準備一些攝影作品，最好能有更加像樣一點的作品集。

一年就著急考駕照，本就是為了這個——搞得好的話開學後的各種評優評獎會有更多機會，任何需要遂自薦的時候都用得上，而且現在還多了一個重要功能——他希能用這部作品告訴爸媽，他在攝影方面真的有天賦，他能在這方面做得很好，這不是一個錯誤的選擇。

但是他是真的有天賦嗎？

他確實很喜歡拍照，從初中開始，班上、學校裏有什麽活，都總是會安排他拍攝記錄。而且他也確實順利地被攝影專業錄取，這似乎證明了他在這方面是真的比一般人要優秀。

可是真正有了“專業人士”的頭銜以後，他又覺到力——優秀的人實在太多了。

各類社件上，各行各業的人，他們在擁有自己的專業技能的同時，還能拍出一手好照片。他所引以為傲的構圖技巧、修圖手法，其實很多非專業的人都會。

那他的特殊究竟在哪裏呢？是不是就像父親說的，這種“鑲邊的東西”就只能當好玩一玩，或者為工作中的一點特長，而不是拿它當作吃飯的本事？

楊糕到力，他并不知道自己的選擇到底是不是對的，也許在修改志願的那一刻他就已經錯了，但他很明確如果不這麽做的話，他會更後悔。

每當他這麽想的時候，就又會想起陳睦的那句“這世上沒那麽多錯可犯”，這讓他那容易搖的小心髒又稍稍穩了穩。

所以即便陳睦說了照片修不修不要，他回去後還是點燈熬油地看起了白天的果。

快門按得集，現在翻頁又快，視覺效果上就像是陳睦起來了一樣，看得出在整個拍攝過程中，的肢和神愈發自然。

筆記本電腦的線打向楊糕，映照著他臉上的微笑，可他偏還不覺得自己的笑有什麽問題，畢竟這是他心拍攝的作品。

那確實是個非常高挑健的軀，神也完全遵從本心，不加任何討好意味——別說討好了，甚至都有點討厭了，哪有生說話那麽隨便、那麽不在乎別人的啊。

剛好翻到一張陳睦表崩了的，應該是在翻白眼，也向下撇著不知道在說什麽，反正是一副很刻薄的樣子。

楊糕一下子笑出聲來，然後忍不住對著這表皺一皺鼻子。

是啦，討厭又有什麽用，畢竟是被救了還要蹭車啊，所以給當牛做馬也是沒辦法的事。

這麽一想，楊糕又把笑容收起——當時真的很驚險，他的小命差點就代在那裏了。

他真的有後悔把車開下戈壁灘，因為如果是在公路上燒起來，路過的人肯定會幫他，可他偏偏把車開到了遠離車流的地方，那麽車一翻真就是天不應地不靈。

他清楚得記得那輛橘越野車，“嗖”得一下就從遠方發過來了，本來看都有點看不清，轉瞬間就變那麽大一個。

然後那個高大的影飛撲過來，髒兮兮的鞋底子往他臉前的玻璃上一蹬，簡直像是往他臉上踹了一腳，接著人就爬到了側窗那邊，掄起錘頭……

或許是想起那種命懸一線的覺，楊糕的心跳得砰砰的，他趕再往後翻別的照片。

山坡之下，湖水之邊，就這麽直著板，大大咧咧地來去，或奔跑，或駐足。

駐足時風浪都好像為之靜止，定格在按下快門的一瞬；奔跑時雲山好像都隨流淌，但又遠遠地被落在後。

說楊糕拍得皮差，但楊糕還真就喜歡拍這種原生態的面孔，他覺得每一道風霜都是故事。

是什麽樣的工作，讓經常接荒漠戈壁，造就了這樣劣的質？是經歷了什麽樣的事故，讓鬢角有了細小的傷痕，至今留著泛白的痕跡？

記錄下這樣的狀態，記錄下這個活生生的人，這就是攝影的意義。

楊糕真的特別想知道之前是做什麽的，為什麽和同事之間能夠留下稱得上是“搭檔”的深厚誼，還是說，這是個人格使然？

也是，是搭檔就對了，怎麽可能會是男朋友呢？像這樣糙、我行我素的大高個生，到底什麽樣的男生會喜歡啊。

到底什麽樣的男生……會……喜歡……

正這麽想著，楊糕恰翻到了那張有海鷗飛過的回眸抓拍，那冷不丁地一瞅讓他渾一。

他也不敢細想，只是立刻用修圖件打開了這張圖，很顯然他今晚最想修的就是這張了。

然後在修圖時，他照舊要來點背景音。

在聽書件打開《海子詩集》的朗誦音頻，楊糕決定從最應景的《日記》一節開始聽起。

開篇是綠皮火車隆隆的聲音，這也一下子將楊糕帶了許多年前，那蒼涼蕭瑟的小城中——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籠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盡頭我兩手空空

悲痛時握不住一顆淚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這是雨水中一座荒涼的城

除了那些路過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這是唯一的，最後的，抒

這是唯一的，最後的，草原

我把石頭還給石頭

讓勝利的勝利

今夜青稞只屬于他自己

一切都在生長

今夜我只有麗的戈壁 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想你

*

所以當第二天一早，陳睦看見楊糕半夜兩點發來的消息時，腦瓜嗡得一聲。

得，看來今天是開全程了，楊糕就算要開，也不敢坐。

這屬于疲勞駕駛這是。

但是當打開這條消息，看到楊糕發來的圖片時，真實地“哇哦”了一聲。

就是，沉醉在了自己的中。

昨夜陳睦睡得也好的，累得不行倒頭就睡，直到鬧鐘響了爬起來，眼睛一閉一睜一夜就過去了。

連澡都是早上起來才洗的。

因為帶了個小攝影師的緣故，陳睦倒是有稍微思考一下今天穿什麽——約記得今天的行程是基本上也都是湖啊水啊什麽的，而昨天在青海湖楊糕一直說什麽白更出片。

好理解，反正就是白百搭唄。

于是陳睦翻出了自己此行唯一的白服——一件白圓領襯衫，下是一條已經洗的了寬松牛仔。

從下往上套子的時候陳睦還想呢，以前豪豪他們老說節儉，子洗這樣了還接著穿，總是回應“這不是節儉，我這人穿服就是隨意，穿得舒服就行”。

沒好意思說就覺得洗這個兒的牛仔好看，做舊款都沒這個味兒，兩一蹬賊拉風。

倒是徐來會在一旁拆穿：“別管了，就算買新服不也是這個風格嗎？”

陳睦機警：“什麽風格？”

“流浪漢風。”

每當這種時候陳睦總會殺出去追他二裏地，是那種烈日炎炎下旁人看著都嫌累的追法。

如今別說追二裏地了，就外頭這太，陳睦睜眼一看就想回床上不彈。

所以旅游有人陪到底還是好事吧，要真是自個兒一個可能就繼續睡了，可畢竟還是個好面子的人，可不想給旁人留下虛弱、難以自律的不可靠印象。

于是，陳·魄健壯·自律達人·神領袖·睦，拖上自己的行李箱下樓。

的車在停車場停著，很顯眼，正尋思著把行李箱扛上去後開過去接楊糕，就聽到暗那個聲音道：“喂，怎麽這麽慢啊。”

陳睦被嚇了一跳，扭頭看去。

只見楊糕穿了件黑短袖衛，下是灰工裝短，仔細一看頭發還抹了發膠，把頭簾抓上去了。

該說不說整得還有點小帥，看得陳睦心生不爽。

直接一手把那臭屁的發型了，得楊糕驚聲尖：“你幹嘛啊，我好不容易弄好的！”

“你做什麽發型，是你拍照還是我拍照？”陳睦說著還沖他小踢了一腳，“上副駕待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