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手抓 再來半斤羊脖子!
陳睦其實從沒想過要去死,但是好家夥,沒人信啊。
剛一下飛機,手機裏七八糟的消息和未接就來了。看一眼,倆眼一閉,一個都不想回。
這時候打進來的,恰巧是豪豪,就接了:“喂。”
誰料那邊扯起嗓子就喊:“接了接了!來哥,接……”
話沒說完,手機就已經被搶了過去:“喂,睦睦你在哪呢?我給你打了好多電話你看到了嗎?”
陳睦強忍著直接掛掉的沖,回了一句:“徐經理,我都離隊一年了,還得隨時待命嗎?”
對面因這個稱呼而頓了幾秒,然後才說出話來:“你明知道我不是以車隊經理份找你。”
哦,不是車隊經理份,那是什麽呢?以的領航員份?
哦喲造次了,都不是賽車手了哪來的領航員啊,人家徐來現在是作為賽車手親自上陣CC拉力賽,參加那場曾經日思夜想的國際賽事。
陳睦很想把這些話說出來,但是這將暴比針尖還小的肚量,以及滔天的嫉妒和不甘。
于是清清嗓子,故作姿態:“咳,你好好比賽,管我的事。我出來旅游呢,剛下飛機。”
“旅游?你去哪旅游了?有人陪你一起嗎?”
沒完了是吧?
陳睦眉頭皺起:“怎麽著,我一個人還不能旅游了?”
“不是……”對面崩潰地長吐一口氣,“我很擔心你。你在家裏待了一年,我勸你出去走走你都不願意,為什麽偏偏就是CC拉力賽這幾天……”
他哭腔都上來了:“我怕你想不開,我怕你出事。明明其他任何時候我都能陪你一塊兒,唯獨這幾天不行……你要真有什麽不好,那我、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陳睦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很想說“合著你這跟我炫耀來了是吧”“你覺得我聽你說這話我能高興得起來嗎”“你小子是不是生怕我想開了”。
但還是忍住了。畢竟是不希徐來一分心直接死賽道上。
于是陳睦閉眼,做了幾次深呼吸,就像每次比賽前做的那樣。
然後倏忽睜開眼睛,好像已來到人聲鼎沸的賽場:“系好安全帶,細膩控制油門,彎剎車別太早。這幾天最容易出事的是你,不是我。”
這語氣倒不像是心懷死志的樣子。
徐來這才鎮定了一點,靜了幾秒調整緒,又問:“睦睦,明天你會看比賽直播嗎?”
“我旅游呢我看什麽直播?”
“好吧……你放心,這場比賽,我會連帶著你的那一份一起努力的。”
不是?
誰要你帶了?不就是個破比賽嗎有什麽了不起的?!
陳睦扶著牆大氣,幾乎以為自己已經開始高反了:“開好你的車,其他事不用你心。”
“嗯嗯,我會的。哎睦睦,那你現在到底在哪……”
陳睦把電話掛了。
都多餘接這電話,就該把這幫沒眼的蠢貨通通拉黑!
怒意加持下,陳睦加快了步子,平底大頭的馬丁靴踏在地上哐哐作響,行李箱子轉得飛起。
而在路過的那塊路牌上,明晃晃地寫著——“我在西寧很想你”。
*
其實陳睦今天上午看了賽前的探路直播,只是沒幾分鐘就看破防了。
那條賽道上,有廣袤碩的草原,一無際的戈壁,幽深神的沙漠……還有,至高無上的榮耀。
曾幾何時,陳睦那麽堅定地認為自己一定能走上CC賽場,車隊員們則比還狂——他們認為只要有陳睦在,拿個CC冠軍不問題。
誰能想到最後整個車隊去了比賽現場,唯獨陳睦不在。
在直播裏看到徐來、豪豪他們了,幾個人正站在路邊喝水,很認真地討論著什麽。
其實一般人在這樣的賽場上看到曾經并肩作戰的隊友,那得激吧?得欣吧?可能還覺得自己多年付出并非毫無意義吧?
但陳睦不是,這場面是看得心如刀割,淚流滿面。
怎麽說呢,這夥人要是沒能走到CC賽場,那得氣惱、憤恨,痛罵他們全是廢。
但他們走到了CC賽場,那陳睦就羨慕、嫉妒,想跟他們老死不相往來。
同時陳睦也終于接了現實——明天比賽就要正式開始了,就是倒在了半山腰。
新的賽車神話中,沒有。
繼續消沉下去顯然不是個事兒,還是得找點能提起勁來的事做,但陳睦想了一圈,還是想開車。抓心撓腮地想開車。
剛巧往下一刷就是西北大環線的自駕視頻。
解說詞也激人心,說這條環線是“囊括除了海洋以外所有地貌”的絕佳旅游線路,草原、湖泊、沙漠、戈壁、丹霞、雅丹……應有盡有。陳睦越聽越神,眼淚也不知覺地收住了。
直到屏幕上閃過一個特別心的畫面——一個麗在五彩經幡下抱著小羊,那種新生的神聖力量,讓陳睦直接買了當天的機票。
所以下飛機的這會兒,是晚上十一點。
是誰說這邊晝夜溫差大晚上要穿沖鋒的啊,陳睦站在機場門口略一知——確實沒有杭州那麽熱,但畢竟是7月下旬的天,20度肯定還是有的。
小風一吹,還舒服。
但架不住得快死了。那點飛機餐本不夠塞牙,何況吃完都這麽大會兒了,現在的覺就是給一整只羊都吃得下。
于是連酒店住都來不及辦,拖著行李箱就打車直奔手抓店。
這個時間西寧大街上已經沒什麽人,還開門的店也屬實不多了。陳睦進去時裏面另有一桌在吃,桌上看似清湯寡水的羊,飄出來的香味卻把陳睦香一跟頭。
拿出事先團好的二維碼:“你好,這個券可以用嗎?”
“團了券是吧?可以的,我幫您驗一下。”老板很熱,掏出手機就要驗券。
但他很快發現了哪裏不對,于是仰頭看向陳睦:“,這個是雙人餐哦。”
陳睦:“我知道,團的就是雙人餐。”
*
店裏燈溫和,窗明幾淨,看一旁的一列小隔間有民族特,陳睦就坐進去了。
還好玩,像開了單間,牆上還有個水龍頭,也不知道是幹啥的。
很快,兩杯“三炮臺”就端了上來。
用的是那種常見的蓋碗,但陳睦一揭開茶蓋就驚了,裏面花花綠綠全是料——茶葉、冰糖、紅棗、枸杞、桂圓、核桃仁、獼猴果幹、波羅幹……這些是陳睦能認出來的,其他還有些認不出來的,滿滿當當填充了整個蓋碗。
老板看得出不是本地人,心地用牆上的水龍頭幫加了第一遍開水,臨走不忘告訴五分鐘後把這些水倒掉,這洗茶,等加第二遍水後再用茶蓋刮著喝。
真有門道啊。
陳睦依言定了個五分鐘的鬧鐘,然後百無聊賴之中,開始看之前收到的那些未讀消息。
*
一開始無非是問幹嘛呢,讓回電話,說在這種時候突然斷聯,搞得大家都心神不寧的,尤其是徐來,都要急瘋了。
後來就了“求你了姐,快回電話吧,再這麽下去來哥非得飛回去找你不可”“你不能這麽搞人心態啊,你明知道這種比賽一個搞不好要送命的,你就一點都不擔心來哥嗎”“了外賣去敲門說沒人應,你到底幹嘛去了?難道你參加不了CC,就要所有人都不安生嗎?”
尤其是一條來自豪豪的消息,把陳睦給看沉默了:【睦姐,都知道你驕傲好面子,這一年來我們小心翼翼地聯系你、照顧你,從來也不敢催你振作。但如果你因為沒能去CC賽場而做什麽傻事……那我們每個人都不會原諒你的!】
這啥呀這是?啊?!
陳睦氣得按下語音鍵就想開罵,剛好手機叮鈴鈴響了起來。
哦,是的鬧鐘響了,得把第一遍水倒掉了。
陳睦只得把罵人的事暫且放一放,先把茶水倒向桌邊的不鏽鋼臉盆。
就在這時,一輛汽車伴隨著“恐龍扛狼”的聲音駛近,并在停車熄火時發出垂死的息聲。
陳睦聽得連連搖頭,想不通這麽破的車怎麽還將就著開呢,難道是年紀大了不惜命了嗎。
然而隨著店門一開一關,一子香氣傳來。
沒開玩笑,那下車進店的人路過桌邊,周的異香讓愣了三秒。
擡頭一看,是個……小男孩?
其實個子高,但面相略顯稚;小臉明顯剛哭過,但整個人又殺氣騰騰的。
由于小單間阻礙視線,陳睦甚至把頭出去看,一不留神開水澆在了手指頭上。
陳睦:哦費費費費。
*
小孩哥沒團券,直接單點了一斤羊脖子,一碗三炮臺。
然後在陳睦隔壁間坐下了。
可能是隔斷給他的私很強,他開始毫無戒備地打電話,但聲音其實聽得清清楚楚。
是因為被氣哭而發抖的音,那氣勢好像能撕碎全世界:“你不用勸了表姐,我不會回家了,我永遠不會回家了!他們倆實在太過分了!”
對方不知道說了什麽,小孩哥更加激:“是我不通嗎?他們就覺得他們永遠是對的,我怎麽跟他們通?你有空罵我還不如去說說他們!”
陳睦聽著這靜就喝上了茶,確實別有一番風味——有茶的醇厚,棗的焦香,黃|冰糖的甘甜,還有果幹的微酸。
因為急眼了,甚至拿筷子吃起了料,小核桃一口一個嘎嘣脆。
隔壁還在繼續:“我怎麽就不能生活了?我18歲了,我打工有人要吧?我帶相機了,我給人拍照能賺錢吧?我怎麽就必須回家了?”
剛好新一手抓羊出鍋,陳睦的那份先端上來:“您好,您的一斤羊排,請慢用。”
然後隔壁桌的也到了:“您好,您的一斤羊脖子,慢用。”
*
羊,香是沒什麽稀奇的,奇就奇在它能一丁點膻味都沒有。
看著沒彩沒食,但一口咬上去,就是恰到好的香料味道,鮮爛,滿口|。
店家給配了一份燙過的白蘿蔔解膩,另有一份幹料、一份料可蘸。陳睦都嘗試了一下,還是決定就這麽空口吃,是怕蘸了醬就吃不出這個鮮味兒了。
等到幾塊下肚,總算稍稍緩解。
這時陳睦兩手都已經過葷油,玩手機顯然是不方便了,只能聽著隔壁的聲音下飯。
別說,還好聽的:“哎喲,你跟我爸媽說到底都是一類人!我跟你說不明白,你也本不聽我說話,那你還給我打電話幹嘛呢……我啊,我現在到西寧了。嗯,在西寧吃手抓呢。”
估計那邊是誇了他兩句,他語氣也緩和不:“當然啦,開車有什麽好怕的。我上周就拿到駕照了,有駕照就能開。”
但很快又再次破防:“我不吃夜宵我啊!我又不胖,怎麽吃點東西你也要管!難道著肚子就對好了嗎?我現在已經連吃飯自由都沒有了嗎?!”
可憐見的。
陳睦也有過這麽個階段,條的時候一天吃八頓,吃完就吃完就,吃得自己都嫌怕。
還是年輕好啊,吃了晚飯夜宵還能幹一斤。
這麽想著,陳睦只覺得眼皮子越來越重,也漸漸進了無意識咀嚼狀態。
然後在瀕臨睡時,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好像快飽了。
天啊,這就是頹廢一年的結果嗎?放在之前比賽的時候,這才哪到哪?
陳睦驚訝之餘還有點失落,這似乎是明晃晃地在提醒,的已經遠不如從前了。
但這又怎麽樣呢?反正又不賽車了,差點兒就差點兒唄。
陳睦嘆了口氣。
剛想放過自己,便聽隔壁擡手喊道:“老板,再來半斤羊脖子!”
你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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