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高中的記憶，還是覺得很好的。

泠隨手回複了那個說著同學聚會的人，說下次有機會上一起。

陳濯清跑完兩圈回來時，泠只走了五十米不到的路程。

他正要過去找，有個小孩經過他邊時，不小心摔倒，陳濯清看到，蹲下來。

小孩的家長跑來跟他道謝，待看清他的那張臉時，一愣。

“你是，濯清？”

陳濯清擡頭，花了幾秒的功夫很快想起他是誰，站起來，喊了聲：“魏叔叔。”

魏益拍了拍他的肩膀，慨道：“你都長這麽大了。”

魏益之所以這麽快就認出他，是因為自己經常在財經報道上看過陳濯清的采訪。

他自己也是個做生意的，但公司遠不及盛氏的名聲這麽大。

昔日好友的兒子，變了圈人人稱贊的商業奇才。

魏益無法想象他是怎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他甚至還有點心存愧疚：“抱歉，當年沒能幫到你們家。”

陳濯清：“牆倒衆人推，魏叔叔你能雪中送炭，已經幫了我們。”

只不過這把炭沒能持續太久。

魏益幫助的那筆錢，很快被陳濯清的爸爸發現後，拿去賭博，一夜輸。

魏益問：“那你爸，現在怎麽樣了？”

陳濯清：“死了。”

極其淡漠的二字從他口裏吐出。

他眼裏的溫度下降到冰點，談及自己父親時，像是在說著一個無關要的人，語氣涼薄：

“在獄中被人打死的，是他活該。”

字音剛落，伴隨著的，是不遠手機掉地的聲音。

陳濯清擡眼，視線裏出現泠的影。

一米外的地方，就在站在那裏，一不。

明顯是聽到了剛才的對話。

魏益的兒吵著要找媽媽，他見陳濯清好像也有事要理，匆匆說了聲再見後便離開。

陳濯清走到泠的面前，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手機，塞到手裏時，皺著眉說：“手怎麽這麽涼。”

察覺到手上的涼意後，便握著的手放進自己的口袋裏取暖。

泠回過點神來，反握住他的手，語氣略帶關心：“你的手好像也涼的。”

“是嗎。”他隨意笑了下。

“剛剛那個人是？”泠還是忍不住問道。

既然主問，陳濯清就回：“我爸以前的同學。”

泠試探地說道：“你好像，沒跟我說過你家裏的事？”

陳濯清：“你想聽嗎？”

泠反問：“你想說嗎？”

握了他的手，給予自己溫度的頭同時，好像也在填補著他口的那塊缺失。

“你想說，我就想聽。你不想說，我就不想聽。”

泠把主權給他。

“沒有什麽好說的。”陳濯清說完，又補了一句，“也沒什麽不可以說的。”

前一句是不想說，後一句是可以說。

泠有點不準他是什麽意思。

陳濯清張了張，像是做出了某種重大決定，“但你想聽，我就告訴你。”

盛東廷有一句話說得對。

有些事，與其讓從別人裏聽到。

倒不如親自由他說出來。

兩人找了公園的一椅子坐下。

這裏是小道，人煙稀，背後是高大的銀杏樹，葉子泛黃，地上積著厚厚的落葉。

陳濯清呼出一口白氣，陷了回憶裏。

“我爸以前是做生意的，後來投資失敗，一夜之間，什麽都沒了。”

“他這人，心高氣傲，不服輸，借了錢就去賭博，想東山再起。”

但賭博本，就是個無底。

有了開始，就不會有結束。

陳武一開始賭博的時候，運氣好，贏了幾次就覺得自己有那命。

不但沒有及時收手，反而越賭越大。

後來一朝翻盤，欠下一屁賭債。

欠的錢太多，他自知還不起，不僅沒想辦法還錢，還變得更加墮落，日日買醉。

陳濯清的媽媽林卉，嫁給陳武之後便在家當個全職太太。

家裏沒錢後，迫于生計，自己便出去找了份工作。

後來某天下雨，林卉因為沒帶傘，有同事好心送到家樓下。

送回家的是個男同事，被陳武看到，質問是不是出軌了，在外面勾搭上了別的男人。

“你是不是看到我現在落魄這副樣子，就想離開？”

“林卉你想都別想！”

林卉解釋說兩人只是普通的同事關系。

但陳武不聽，兩人爭吵之際，他錯手打了自己的妻子。

他跟林卉道歉，說自己不是故意的，是他緒不好。

他不想離開他才會這樣。

林卉因為他，便原諒了他。

為了安他，還辭去了這份工作，找了另一份。

可家暴發生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但林卉一次又一次的原諒他，相信自己的丈夫會改。

所以陳濯清之前說自己的媽媽是一個溫又懦弱的人。

對自己的兒子溫，對自己的丈夫懦弱。

泠：“那後來呢？”

“後來——”陳濯清閉了閉眼，又睜開，放在雙膝的手握拳，“後來他殺了人，坐牢了。”

這是泠第一次，在他眼裏看到了一種充滿恨意的緒。

“他殺的人，是我媽媽。”

那天陳武賭錢輸了，又喝了酒。

回到家後見到林卉，無發洩的緒只能在上尋求痛快。

家暴過程中遭到林卉的反抗，隨手拿起一旁的水果刀進了的心髒。

鄰居及時發現，報了警。

放學回到家的陳濯清才知道家裏發生了什麽事。

屋裏屋外都是穿著制服的警察，地板上流淌著很多，街坊鄰裏一聲又一聲的惋惜。

他想要進去看，卻警拉走。

然後告訴他，他媽媽死了，請節哀。

後來陳武被判刑，坐了牢。

在獄中經常跟別人打架，活生生被打死。

陳濯清從獄警那裏聽到這個消息時，神淡漠，覺得這是他的報應。

泠聽出了他抖的語氣，手抱住了他，輕輕拍著他的後背，是安的作。

陳濯清卻不敢抱，他說：“泠，你會怕我嗎？”

怕我爸那樣的人，怕我那樣的家庭環境。

“不怕。”

泠很快就給出自己的答案，又重複了一遍，“我一點也不怕。”

用力抱他，給予他力量，對他說：“陳濯清，不是你的錯。”

那樣的父親不是你選擇的，那樣的家庭環境也不是你選擇的。

你沒有錯。

“你父親是你父親，你是你。你不是他，也永遠不會變他。”

“你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陳濯清。”

泠松開他，擡手著他的臉，目溫地向他，“陳濯清，你的名字是你媽媽取的是嗎？”

陳濯清點點頭。

“取的名字很好聽。”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出自淤泥而不沾染污穢，清水洗滌後顯得純淨。

這就是陳濯清。

全世界最好的，獨一無二的陳濯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