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悔自己沒能殺死許之洐。

這一個多月來，原是有無數次的機會殺死許之洐。

但沒有殺。

如今他那一副病軀看起來竟好了個七七八八。

“那你最好殺了我。”

“為何殺你？”

的目中蘊著鋒利寒意，“因為你不殺我，我便會殺你。”

“為何殺我？”

“國仇家恨，早晚的事。”

那人聞言神黯然，“阿姒，你我之間不是只有這一條路。”

凄然一笑，“我如今知道了你們的計劃，他們也不會再讓我活下去。”

許之洐心口發，“我會護好你。”

姜姒闔上眸子不再說話。

片刻那人道，“夏侯起。”

夏侯起進了山，抱拳道，“主公有何吩咐？”

那人命道，“請罪罷。”

夏侯起倒也沒有猶豫，當即卸了長刀跪了下來，“末將有罪，請夫人責罰。”

姜姒淡淡不理。

那人又命，“眾將聽令。”

其余數十人皆進了山，紛紛跪地抱拳，齊刷刷道，“末將聽令！”

那人正襟危坐，肅然道，“乾朝國破是我一人的過失，眾將聽著，自今日起，誰再敢對公主有半分不敬，一律軍法置。”

眾將齊聲應了。

山氣氛凝重，林向沂忙招呼著吃飯，“湯熱好了，將軍們快用飯吧！”

說著又盛了兩碗臘湯來，一碗端給了許之洐，另一碗放在了姜姒旁。

許之洐便與林向沂一起小心扶起姜姒，“阿姒，喝口湯罷。”

姜姒十分不適，但要想活下去，也不去與任何人置氣，該吃吃，該喝喝，只能先養好傷，再伺機逃。

待眾人用完早飯，將軍們將細捆到了各自的馬背上，許之洐與林向沂攙著姜姒上了馬車，一行人便啟程了。

馬車一路往西北趕去，這臘月的大西北真是又苦又嚴寒，白皚皚的大雪下了一冬天，齊齊沒去馬的膝蓋，前行起來就分外困難。

初甘州倒還好走一些，越往西走路途越是艱苦。他們為避人耳目，專走僻靜無人的小道，因而大多都在深山老林里趕路。

馬車走得顛簸，每顛一下于姜姒的傷而言都是一次酷刑，閉目咬牙熬著，待熬不下去了便發起了熱來。

原便是畏寒，后來用了鄭淑妧的方子雖治愈了寒邪癥，但也不住這十二月的苦寒。

馬車本就不大，臥在車里昏昏沉沉地睡著，許之洐給蓋了一件皮襖子，又拿厚毯捂得嚴嚴實實，依然凍得心骨的涼。

也分不清日夜，只知道一直在路上走著。偶爾醒過來是許之洐醒飲粥果腹，發著熱便也吃不下什麼東西去。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馬車是停下的，車只有一人，約約聽見外面有人說話。

“眼下又要耽誤好幾日的行程。”

“將軍急不得。”

“主公可有說過何時換回小公子？”

“總得安安穩穩去了關外。”

“不知兩位公子如今在長安是否還周全。”

“放心，有慶朝公主這個人質在手，兩位公子就不會有事。”

“原先只當主公是為所困，非要帶上這麼個累贅，如今看來，還是主公為計深遠。”

姜姒原先也只當許之洐非要拉進道是因為放不下的緣故，如今才知道，是把許之洐看得過于簡單了。

從建始十一年至今，從來都是許之洐最先舍棄的那一個。

過去是，如今依然是。

他與許鶴儀是一樣的，究其一生，他們的只有皇權。

于他們而言，子不過是錦上添花的東西罷了。

因為一早便知道許之洐是什麼樣的人，此時聽了這樣的話心里倒也沒有什麼波瀾。

心里清楚最要的事便是回長安，告訴的叔父江伯禮，告訴的胞弟姜恒——窮天極地，也要追殺許之洐。

許之洐不死，慶朝一定會完。

但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熬過這個臘月。

熬過風寒，熬過傷疼。

那兩人依舊在低低說話，“有的事我卻是不贊同主公的做法。”

“什麼事？”

“如今追兵已經到了安定郡，此時去鎮上抓藥定會暴行蹤，主公卻偏要一意孤行。要我說，這勞什子公主就是個累贅，不如早些死了好。”

撐不住又昏睡了過去，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依舊還在一山里，柴火燒得很旺，一嗆人的藥味在山彌散。正在許之洐的懷里臥著，那人嘗試著喂溫水喝。

“先飲些水罷，很快就煎好藥了。”

他的聲音很溫和，火映得他的臉龐亦是十分溫和。

如今與許之洐也并沒有什麼可說的，高熱燒得口干舌燥，撐著子坐起來，接過碗來飲下水好不。

沒多久林向沂又端了藥來，“主公，藥煎好了。”

那人正要接過藥碗，姜姒已攔了下來，“我自己來。”

那人的手僵在半空，倒也沒有再堅持。

見坐得并不穩，端著藥碗的手也發著，林向沂便靠著，小心說道，“主公決意在此休整幾日，待公主退了熱，好一些再走。”

姜姒笑笑，沒有說話。

是人質，人質自然要活著，將來出了關才好拿來換許懷信和許秉德。若死了，那許懷信和許秉德便也活不了。

許之洐心里的算盤打得明明白白。

這幾年過去了，不再是那個白帛一樣的姜姒，別人說什麼便去信什麼。恰恰是除了伯嬴誰都不再去信，不會因為旁人的一句話便恩戴德，也不會因為旁人的一句話便親痛仇快。

有自己的判斷。

不管這判斷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終歸是自己的判斷，會為自己的判斷承擔應有的結果。

那人也不說話，只是目不轉睛地著。

山中也沒有人說話，都安靜地圍著火堆坐在自己的細上。夜里的狼嚎聲此起彼伏，的人心里發慌。

待都用過了晚飯，一部分人臥下休息，另一部分人在外守夜。

姜姒原本離許之洐遠遠的，那人不知何時卻悄悄湊了過來，在后躺下了。

姜姒驀地睜開眼，那人只是靠著，那只完好的手給掩了毯，并沒有逾矩。

他悄聲道，“阿姒，我很想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