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濃，但因周遭全是積雪，倒映得沒有那麼暗沉，好似天將明一般。

這時候周叔離已經背著許之洐下了馬車，林向沂在一旁小心護著，一步步往山里來。見口姜姒與夏侯起正僵持著，周叔離道，“公主快進去罷，當心涼。”

姜姒不再理會夏侯起，轉與周叔離等人一同進了山。里火把燃著，也清掃出一片空地來架起了火堆，他們這一行人如行軍一樣隨攜帶了干糧與臘，此時架了鍋，從口取了干凈的雪水在火堆上熬煮著。

這些人中除了半死不活的許之洐，唯有周叔離與算是人，其余人著的時候皆是惡狠狠地冒著兇，大概是把乾朝國破的賬都算在了的頭上。

好在周叔離對還算關照，給酒驅寒，也給干糧和臘。

姜姒如今雖被挾持到此，但心里時刻盤算著逃，因而周叔離給什麼，便吃什麼。吃得飽飽的，吃飽了喝足了再去圖謀別的。

其余人雖時不時盯著，但見吃過干糧便老老實實地臥在一旁闔目休憩，知沒膽子逃跑，便也圍著火堆紛紛臥倒休息了，很快鼾聲四起。

約莫到了亥時，姜姒悄悄睜開眼，火堆還燃著，而這數十人皆沉沉睡著，悄悄起了朝口走去，一點聲響都不曾發出。

出了山，才敢大口氣。那馬皆拴在口不遠的樹樁上，向后看了一眼，中并無異樣，于是大步朝馬走去，怕走得慢了逃不出去，又怕靜大了被人察覺。

的頸間尚戴著佛牌，的心里便一個勁兒地念著佛祖保佑。

馬沒有睡，偶爾打著響鼻原地踩踏幾步。

姜姒安住馬，解了韁繩正要翻上馬鞍。

一把長刀抵住了的脊背。

姜姒驀地頓住了。

能覺到那鋒利的刀尖刺破了的大氅，刺破了的三重華袍，抵上了的皮。

大西北隆冬的夜凍得人不住地發抖，但姜姒不敢。這個人的刀鋒有殺意，他不是要嚇唬，他是想要的命。

潛意識里覺得是夏侯起，但還是問道，“誰？”

那人的刀尖又往里刺了幾分，刺進了的皮之中，姜姒生生地忍著。

那人低聲開口，“要不是你，主公怎會落到這個地步。”

果然是夏侯起的聲音。

姜姒忍痛道，“夏侯起，你要殺我？”

夏侯起冷笑，“殺的便是你。”

姜姒極力忍住上輕，“殺了我，你的主公不會饒你。”

夏侯起輕喝，“主公因你誤國，我夏侯起寧死也要先置掉你！”

他說罷拔出長刀，繼而發力就要刺穿姜姒的肺腑。

姜姒手中尚握著韁繩，在夏侯起這樣的人面前沒有半分勝算。閉著眸子，等著即將被穿的那一刀。

想起來自建始十一年至今，曾有許多人都想要死。許之洐雖無數次折辱，但的確不曾讓死，甚至一次次容忍的刺殺。

那一日在湯泉之畔，他說，“我若要你死，你在我手上活不過一刻。”

自然是這個道理。

但在許之洐手中活了四年，活到了慶朝復國。

不知道在這生死一刻為何想起許之洐的這句話來。這四年過往，都在為這句話一一驗證。

許之洐從未想讓死。

甚至因了的尋死，一次次威脅，“你死，裴昭時死。”

甚至因了的尋死，將吊在甘泉宮的刑罰室。是在懲戒，但亦是不許死。

他不會人，他的手段也十分卑劣。

但那麼多人都想讓死，許之洐從不許死。

只是擊電奔星之間，想起來的事卻愈發令發抖。到夏侯起的長刀又一次刺穿的大氅，從的脊背要穿的每一層皮，幾乎要將的五臟肺腑穿。

閉著眸子。

不敢出聲呼救，的呼救只會換來夏侯起更快地出刀。

在這沒有一顆星子的大西北之夜，將悄無聲息地死，悄無聲息地被掩埋，連許之洐都不會知道。

“大將軍！”

姜姒驀地睜眼，一頭冷汗。

是周叔離的聲音。

夏侯起霍然一頓，立時將長刀回。

姜姒悶哼一聲，倒在雪里。

繼而聽見周叔離的棉靴咯吱咯吱地踩著雪疾步奔來，“大將軍，你干了什麼！”

夏侯起不不慢地抹掉刀尖上的，轉頭對周叔離斥道，“周侍中在主公邊旁的沒學會，只學會了意氣用事。若不是這個妖，我乾朝大好河山何至于落到姓姜的手中？你日跟在主公邊，為何一點征兆都尋不出來，實在失職！”

周叔離聞言又自責又愧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低著頭暗暗嘆息，好一會兒道，“大將軍，一切都等主公醒來再做定奪。”

說罷去扶姜姒，“公主怎樣了？”

“死不了，但也別再想跑。”夏侯起冷哼一聲，轉回了山。

姜姒臥在地上不敢，只覺順著刀口汩汩往外流出。周叔離好不容易攙起來，“公主何傷？”

姜姒聲音輕，“周叔離......我跟著你們遲早會死......”

周叔離扶著往回走去，“先回山，讓林姑娘包扎起來，主公很快就能醒，大將軍不會再對公主不利。”

姜姒暗咬著牙，由著周叔離將扶回山躺下了，見中諸人大多還在酣睡，唯有夏侯起坐著拭他的長刀。

周叔離便打算去推醒林向沂給姜姒包扎，誰知夏侯起卻冷著聲道，“周侍中不要多事，這點小傷與主公的相比，本不算什麼。”

周叔離低聲道，“主公若醒來見夫人如此，定要怪罪。”

夏侯起冷嗤，“都管好，主公只會看見一個聽話的慶朝公主。”

周叔離沒辦法，雖心中不忍，卻也只得回了自己的毯子上去。

姜姒合上眼，傷口鉆心的疼使渾發冷，外的涼風卷著積雪灌進來又人止不住地發抖。知道夏侯起要死，如今只怕連許之洐也想要死。

離開未央宮，在如今這些人中，是乾朝的罪人，他們都不得趕死了，或為覆滅的乾王朝報仇，或為新一的起事祭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