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了夜，姜姒果然召了那個像裴君的樂人來。

先是蘭湯沐浴，繼而只一寬松的袍子回了寢殿，倚靠在繡榻上，閑閑命道，“去芷宮召趙子翎。”

宋瑤與楚玉覷了一眼，忙屈應是，往芷宮人去了。

趙子翎很快就來了，進了殿便伏地磕頭，“長公主長樂無極。”

雖只是個面首，但舉止從容，倒有幾分氣度。

姜姒笑道，“聽朝華公主說，你按蹺的工夫是一等一的。”

趙子翎亦是笑回，“回公主，雖不敢說一等一，但奴必定令公主心舒坦，公主一試便知。”

姜姒微微點頭，趙子翎便跪行到繡榻前來，拂起袍袖，開始為起腹來。

趙子翎的按蹺手藝果然極好，輕而不浮、重而不滯、剛中有、中有鋼。既不會疼痛難耐，又不會毫無效，總的來說，的確十分舒坦。

姜姒闔上眸子，聽趙子翎輕聲說道，“按蹺能疏通經絡、行氣活，又能祛邪扶正、調和，百益而無一害，長公主若覺得奴尚可，奴便每日為公主按蹺。”

姜姒笑道，“那你便留在平宮罷。”

趙子翎欣然磕頭，“多謝長公主。”

繡榻上的人卻突然起意，“請二公子出來。”

萬嬤嬤心口一，低聲道，“公主，二公子很不好，只怕起不了。”

姜姒秀眉一蹙，“那便抬出來。”

萬嬤嬤雖不忍，但也不敢違命，只得招呼了兩個宮人去素屏之后將那人扶了出來。

那人十分虛弱，此時被迫站起行走，整個人便越發沒什麼。

但一想，他這幾日咯益重，若有那才是奇怪。

姜姒往一旁的席子上一指，宮人便將許之洐安置落了座。那人原是坐不穩，子一晃就要往一旁倒去，宮人只好跪坐一側相扶。

姜姒輕笑道，“二公子要用心向子翎學學這按蹺的工夫，將來也能好好侍奉孤。”

許之洐臉益發難看，裹著白帛的手微微著，但角抿，一句話也不肯說。

趙子翎瞟了許之洐一眼，他是個聰明人，不該說的話一句也不說，只是角含著笑，似在與姜姒講述，也似在教授許之洐，“按蹺共有十，一運元(眸角），二補腦（前額），三拭目，四駐。”

他每每按蹺一，便一遍遍示范給許之洐看。

許之洐便也冷臉瞧著，后面那趙子翎再說什麼，他一句也沒有聽，只是睨著趙子翎的手將那長公主從上按蹺至足，看起來當真是十分舒坦。

待趙子翎停了下來，那長公主便盈盈然起湊到他前，朱輕啟，問出又刻薄又惡毒的話來，“你可學會了怎樣做一個面首？”

許之洐跪直了子，全的力氣都凝聚到手心，一掌將扇倒在地。

旁兩個宮人立時將他按倒，“放肆”“大膽”之聲此起彼伏，其余眾人皆跪伏在地，瑟瑟發抖。

他的掌心還戴著他母親的綠寶石戒指，險些將的臉頰劃破。

姜姒自己也怔住了。

愣怔了很久，沒想到許之洐如今居然還敢打。待回過神來，立刻起了，疾步去寢殿匣子里出了匕首，復又疾步走來。

斥退眾人，將許之洐按倒在地，眸殺機畢現，口中咄咄人，“許之洐，孤險些忘了，你還有一只手。”

那人在下大口著氣，聞言嗤笑一聲，“你殺人亦是我所教，那我再教你一次，若要弒主，該割斷此！不要給自己留半分后患！”

他指向自己的脖頸。

他的脖頸亦是青筋暴突。

姜姒揪住他的領口斥道，“你真當我不敢嗎！”

那人勾一笑，“你不敢。”

便見姜姒甩開袍袖高高揚起匕首，利落地在他頸側劃了一刀。

“刺啦”一聲。

他凝眉悶哼。

但他并沒有死，也并沒有流如注。

那一刀力道掌握得極好，只不過劃破了他最淺的一層皮罷了，卻也劃開了口子，滲出來。

許之洐乍然睜眸，“今日若不殺我，來日定當后悔。”

姜姒譏笑不已，“你還能有什麼來日！”

話音旦落，又是一次手起刀落，那匕首便在他頸窩又劃上了一刀。

他依舊沒有死，也并沒有流如注。

這一刀力道掌握得亦是極好，只不過劃破了他最淺的一層皮，卻也劃開了口子，滲出來。

那人方才登時閉了眸子。

此時又驀地睜開。

卻見姜姒突然俯探向他頸窩的兩道傷口，他心里驟然一跳，誰知不過是在那兩道傷口上狠狠吸了一口，他擰了眉頭沒有。

而姜姒抬起頭來，似饕餮一般畔沾足了，一手仍揚著匕首，惡狠狠道，“聽著，孤要飲汝、食汝，寢汝皮！”

許之洐怔然相，這就是姜姒。

能低塵埃，亦能高不可攀。

有菩薩心腸，亦能殺人如麻。

就是這樣的姜姒，讓他癡迷多年。

說完了話，甩開袍袖起離他一步之遙，一雙眸子依舊寒意瑟瑟。許之洐兀自躺在地上，卻便被那雙眸子死死地卷了進去。

若說那雙眸子是一方幽潭，那幽潭之中必定是有千千萬萬的水草，將他的四肢百骸，將他的七竅九孔，全都牢牢纏住。

他便想，這世上除了姜姒，還有誰能配得上他？

這世上除了他，還有誰能駕馭姜姒？

沒有。

許鶴儀不能。

裴君不能。

伯嬴不能。

賀慕云亦不能。

他從未有任何時刻，如此高看姜姒。

他從前的是那個支離破碎乖順聽話的姜姒，恨不得令乖乖為奴。

如今陡然發覺，他更喜歡這個殺伐果斷勢均力敵的姜姒。

只有敢說出“孤要飲汝、食汝，寢汝皮”的姜姒，才配為他許之洐的人。

他從前的子，如今這獨一份的風姿。

他鬼使神差地說道，“阿姒。”

“那你便飲吾、食吾，寢吾皮。”

他從未有一刻如此熱沸騰，他骨子里的野之蠢蠢，他恨不得立刻將撲在下，似猛虎撲狼一般，搏斗也好，征服也罷，就將撲在下，管與不，就在耳邊再一次告訴，“那你便飲吾、食吾，寢吾皮”。

若與他搏斗，他便給搏斗的機會。

若與他廝磨，他便用一生來與廝磨。

他這般想著，便沖笑了起來。

那長公主卻愈發擰了眉頭，匕首橫在前，刀鋒閃著白白的寒正沖著他，喝問，“你笑什麼！”

許之洐笑而不答。

人在地上躺著未，頸間見，腕上帶傷，那神卻好似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萬里的帝王。

姜姒便又了過來，甩開礙事的廣袖，那匕首又一次橫在他的脖頸，涼意森森地了過來。

的聲音亦是惻惻的，“公子有病，那就得治。”

許之洐死了與他較勁的姜姒。

他抬起那只完好的手來，握住了持著匕首的皓腕，按在自己口。

“藥便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