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心中輕快，便問道，“陛下為何如此護我？姜芙可是立了大功的。”

“把姐姐推進火坑，我都記在心里呢。如今是叔父應了約定才敕封為公主，不過在我看來，給你找個擔罪名的，沒什麼不好。”

“姐姐為何總我陛下，姐姐我恒兒便是。”

見沒有，似在猶疑，姜恒便道，“若母后在，必也是如此喚我。”

姜姒盈然笑起，“恒兒。”

“我請姐姐來，是有件事要對姐姐說。”他說著話，便拉著姜姒去了書案前落座，挪開書簡，案上正攤開了幾幅畫帛，其上有三名子的畫像。

“我明年加冠，叔父要我加冠時一同大婚。在幾個族中選了三位小姐，長姐為母，姐姐幫我看看。”

姜姒便仔細看起了畫中的子，俱是朱綽約，顧盼神飛。

“叔父選的人，家世地位必是好的。只是究竟要立誰為后，還要你自己來定，既要選自己中意的，也要選家世貴重，能穩固皇權的。”

提到家世貴重幾個字，姜姒自己便是在這上面吃足了苦頭。

姜恒點頭，“姐姐說的是，還有一點，還需姐姐喜歡才是。”

姜姒心中容，姜恒立后的人選，竟也希能喜歡。一向人微言輕，除了伯嬴，很有人會在意的想法。

看見姜恒面上溢著微微的紅，想，十七歲的姜恒，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他是慶朝新君，將來必定要為英明的天子。

“過幾日天晴了，倒是能召們進宮相看，到時候姐姐再來幫我把關。”

姜姒含笑點頭，這未央宮頻頻改朝換代，多年不曾有天子大婚這樣的喜事了。心里有些期盼，期盼著新人，也期盼著新生，期盼新的力量注這死氣沉沉的未央宮。

又聽姜恒道，“昭時何時才能回來，我要給我外甥晉爵封侯，賜丹書鐵券。”

歷朝歷代，能得丹書鐵券者大多是開國元勛及宗親重臣。丹書鐵券，以鐵為契，以丹砂書之，裝于金匱，藏于宗廟。若有獲罪，則憑此免于一死。

昭武帝與攝政王為政寬厚，對乾朝族只是削爵罷，其余人丁家產并未什麼影響。

裴昭時原本要襲的是定國侯的爵位，但因乾朝已亡，爵位自然沒有了。

姜姒是吃夠了沒有權力的苦，若是裴昭時封了爵，對裴家而言亦是最好的保護。因而笑道，“若如此，便最好不過了，只是還要問叔父的意思。”

姜恒笑道，“姐姐放心，我已與叔父商議過了。姐姐與外甥的事，叔父沒有不應的。”

姜姒心中安定，一大早的心緒不寧此時一掃而。見時候不早了，便也起告了辭。

從章臺宮出來，已是漫天飛雪，一地清白。

姜姒深吸了一口氣，想，這世間一切終將好起來。

萬嬤嬤為攏了連帽大氅，婢子也撐開了紙傘，章臺宮那高高長長的臺基正行至半腰，與一人打了個照面。

那人姜姒曾見過一兩回。

看起來是松姿鶴儀，謙謙如玉，只是微笑著立在那里，也必能將旁人的目吸引過去。

姓賀，賀慕云，倒有些閑云野鶴超然外之意。眾人見了，也都恭敬得稱一聲“賀先生。”

聽說是天子的老師，并沒有什麼特別的職務，但因教習天子，頗得天子信賴。

賀慕云含笑止步欠了欠，姜姒只是微微頷首，便也繼續往下走去。

賀慕云卻住了，“長公主留步。”

姜姒驀地回眸他，竟忽有一種非常奇妙的覺。不免朝賀慕云打量去，那張臉雖有些氣度，但十分陌生，分明是不認得的，卻有些與生俱來的迫。

許是他量頎長的緣故。

姜姒微微一笑，“賀先生。”

那人只是含著笑意，“長公主可聽聞陛下將要大婚？”

姜姒笑道，“自然。”

賀慕云便道，“如今慶朝國復是喜事，天子大婚亦是喜事。”

真是奇怪，說的都是些沒用的廢話罷了。想必是腹中草莽之輩，竟敢做帝師，姜姒再開口時便有了幾分輕蔑之意，“賀先生是帝師，聽說從前在甘州頗有些名聲。但這世間圣賢諸多，為帝師不是易事，不知賀先生有什麼本事。”

賀慕云笑道，“長公主言重，慕云不過是個山野閑人，蒙陛下不棄。”

言罷卻也并不做什麼解釋，只是氣定神閑地瞧著姜姒。

雖看起來氣定神閑，這份迫卻益發分明。一個帝師罷了，當真奇怪。

姜姒直視著賀慕云的雙眸，“賀先生都教陛下些什麼？”

“不過是些為君之道罷了。”

姜姒打量著賀慕云，確實有幾分閑云野鶴之意。

便問道，“你既從山野之中來，又豈會知為君之道？”

賀慕云不再答，只是上前一步，抬手去了的臉頰。

姜姒凝眉后退一步，斥道，“賀先生！”

萬嬤嬤亦道，“賀先生請自重。”

賀慕云淡淡的，依然是彬彬有禮的樣子，“長公主的臉過傷。”

姜姒眉頭輕蹙，沒有說話。

“公主勿怪，方才冒犯不過是要查看公主的疤痕能否修復完好。”

“哦。”姜姒輕笑一聲，“那賀先生查看之后如何？”

賀慕云道，“藏地高原有種草藥，恰恰能治好這道疤。”

永寧三年在西伐大營以劍傷臉，恰逢寒冬，又是逃亡，誤了醫治，原以為這道疤是要留在臉上一輩子的。后來被迫進了未央宮，許之洐便命太醫令等悉心醫治，到六月時，疤痕漸消，若是抹勻了脂，便也不易察覺。

賀慕云竟能一眼看出臉頰上的殘疤。

但既不必以侍人，又有伯嬴相陪。有沒有什麼草藥，于而言已沒什麼所謂，此時也不過是當個笑話聽聽罷了。

只是仔細審視著賀慕云，總覺得眼前的人有幾分悉，但卻決計不曾見過，因而問道，“賀先生從前可見過我？”

“我生在甘州，如今是第一次來長安，又怎會見過公主。”賀慕云笑道，“天冷雪重，長公主快回宮吧。”

言罷不再逗留，微微點頭便轉離去了。

姜姒看著賀慕云拾級而上，那人的大氅在臺基上卷起薄薄的風雪來。

萬嬤嬤低聲道，“方才賀先生可有些冒失了。”

姜姒回過來，抬步往石階下走去，好一會兒才自顧自道，“總覺得似乎見過他。”

轎正往平宮走著，那風雪卷起車帷吹得人臉頰生涼。遠遠見有婢子冒著風雪艱難地朝轎跑來，即便抬起袍袖遮擋著，依舊使睜不開眼。

萬嬤嬤定睛細看，“公主，似乎是宋瑤。”

宋瑤晨時被遣去甘泉宮，距離此時已是大半晌過去了。姜姒便道，“去問可是甘泉宮有事。”

楚玉忙應了，先轎一步朝宋瑤跑去。遠遠能見宋瑤一臉焦急地與楚玉說著什麼，很快楚玉冒雪趕回轎，稟道，“長公主，朝華公主去了甘泉宮，已經好一會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