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時亦是小聲應道，“母親說，昭時記著。”

姜姒朱輕啟，“回府后，請祖父祖母帶你去平陵，伯父的老宅里有一把最好的寶劍，你去取來。什麼都不必帶，今夜就走，你可記住了？”

裴昭時道，“母親，我記下了。”

姜姒又叮囑，“這是母親與你的，只能說與祖父祖母聽。你若忘記一個字，母親便再不會見你。”

裴昭時正點頭，“母親，昭時記住了。回家后，我會請祖父祖母帶我去平陵伯父的老宅，那里有最好的寶劍。我們什麼都不必帶，今夜就走。母親放心，昭時都記下了，也不會告訴任何人。”

姜姒刮刮裴昭時的鼻尖，寬一笑，“我的好孩子。”

裴昭時著的母親，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問道，“我還會再見到母親嗎？”

姜姒笑著頷首。

這時候周叔離已經小步跑上了臺階，恭敬道，“夫人，暖爐已經熱了，公子可以上馬車了。”

姜姒笑著起，了裴昭時的小腦袋，“昭時，去吧。”

裴昭時跪地給姜姒磕了頭，聲氣道，“母親保重。”

“路，昭時小心。”姜姒笑道。

周叔離扶起裴昭時來，牽著他的小手便慢慢下了臺基。

著他一步步登上了馬車，小小的腦袋自車帷鉆出，這廣袤的天地里紅撲撲的小臉正沖笑著。姜姒心里祈禱，但愿裴昭時記住的話，一字一句都不要忘記。

一旦戰禍四起，長安必定遭殃。

但愿裴昭時能跟著裴父裴母趕離開長安，早去平陵避禍。

“吁——”的一聲響起，馬車轱轆轱轆往外駛去。裴昭時的小臉慢慢看不清了，他回了馬車，繞過了宮宇，再也看不見了。

姜姒抬起頭來，著這四方方的未央宮，著這牢籠一般的宮墻。想，就快了，就要結束了。

遠遠的，一只紙鳶在宮殿上空迎風飛起。

姜姒朝那紙鳶去，那是永寧元年伏良人親手制作的紙鳶，曾拿著那紙鳶去了許之洐的長信殿。

但那巍峨的宮墻之中，卻再也沒有穿著鵝黃華袍的鶯歌燕語。

是宮墻太高太深，因而才聽不見罷？

抑或，是那心灰意冷的人再也笑不出來。

宣德元年十一月初四，宣德帝圣抱恙。

***

第五日。

許之洐已接連兩日沒有上朝，甚至在白日里睡了覺。

他一貫康健，除了顧家兵變那一陣子稱病不朝，極見他如此。

周叔離與黃門侍郎一向在殿外候著，殿里除了甘泉宮掌事嬤嬤李玉瑢常來侍奉，大多時候只有姜姒陪在一旁。

他沒有下令召醫，姜姒便也下不提。何況，姜姒不過是簡單尋個由頭，便也能輕易將許之洐困在殿里，與周叔離隔得遠遠的。

左右周叔離與李玉瑢見天子的時間不多，便也看不出天子的異樣來。

姜姒知道他不肯召醫來，便溫溫地勸他，“陛下召醫來看看吧。”

他一傲骨，果然不肯。

姜姒一笑，便也放下心來。再等上兩日，江伯禮便要攻城，他的子可還能撐到那一刻嗎？

這一日，倒有幾位將軍風風火火地趕來求見。

周叔離在殿外稟著，“陛下，夏侯將軍與驃騎將軍求見。”

許之洐臉不好，姜姒便道，“陛下子不適，便好好歇著罷。如今前朝安穩，陛下不必憂心。”

許之洐也許不是一個好夫君，但他卻是一個好皇帝，他忍著不適召見了夏侯起與霍云。

兩位將軍見姜姒跪坐一側，言又止。

姜姒便輕聲道，“阿姒不擾陛下與將軍們說話了。”

許之洐卻按住了的手，“無妨。”

夏侯起與霍云面面相覷，雖如此，依舊不肯當著姜姒的面回稟。

如此看來，必是軍國要事了。姜姒溫婉笑起，“陛下，阿姒去找白容華說說話。”

許之洐便也由去了。

行至殿門，姜姒取了連帽大氅，聽兩位將軍已經急切說了起來，“陛下，數日前長安多了不生面孔，聽口音，似是慶國人，末將且人先留意著。這兩日生面孔越發多了起來，行匆匆，大多在城西一帶活......”

姜姒還未聽見許之洐說什麼，周叔離已推開殿門進了殿，約莫也是有別的事要稟。姜姒不好再耽擱，只能裹好大氅離了殿。

這一連五日，皆困在甘泉宮不得。此時，有心要去曲臺宮見姜芙，說說許之洐的現狀，再問問江伯禮那邊的況，這也許是攻城前唯一能與姜芙互通消息的機會。

如今似在鼓中，未免心中發慌。今日兩位大將軍又進了宮，他們所說的長安那些生面孔定是慶國的先遣部隊。

許之洐的子一清二楚，因比先前說好的藥量多添了一些，只怕要比江伯禮預先定好的攻城時間要早上一兩日發病。

但凡他提前發了病，都會對戰局造極大影響。

姜姒不是不知道，是太急了，恨不得許之洐立刻發病，免得日夜承他無休止的侵犯。

也急切得想知道伯嬴的消息，想知道伯嬴如今在何，在干什麼，他有沒有危險。

想念伯嬴，若能活著見到伯嬴，真想在伯嬴懷里好好地哭一場。

天發，涼風吹得人睜不開眼，眼看著又飄起了雪來。

姜姒疾步往曲臺宮走去，眼見著已經踏上那開始覆上雪的臺基了，忽聽有人在背后喚，“夫人留步。”

姜姒心里咯噔一聲，隨即緩緩轉，見是甘泉宮的掌事姑姑李玉瑢，此時正小跑幾步跟了上來。

姜姒淺笑，“玉瑢姑姑怎麼來了？”

李玉瑢歉然笑道，“擾了夫人了。原本夫人是要來與白容華說話的，只是夫人前腳剛走一會兒，陛下便命奴婢追來。”

姜姒笑道，“陛下可有什麼吩咐？”

李玉瑢慈和笑道，“陛下離不開夫人，雖說您很快就能回，還是不得您能時時能留在邊。陛下待夫人的心，奴婢看著真歡喜。”

是嗎？

姜姒心里冷笑，面上卻溫婉如初，“勞煩您跑這一趟了。”

說著話，便轉下了石階，與李玉瑢一起往回走去。

“太后娘娘說的對，您別看陛下殺伐決斷，其實心里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李玉瑢笑道，“奴婢多幾句，夫人請勿見怪。”

姜姒溫聲道，“玉瑢姑姑見外了。”

李玉瑢嘆了一聲，又道，“您不知道，您在永巷那段日子，陛下是怎麼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