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芙含著淚，笑著著，“我要去長安了。”

“你要去長安干什麼呢？”

“我錯的太多，殿下留不下我了。他要我去未央宮，但你不必擔心，我這人呀，在外面久了，在哪里都會過得比你好。”

阿姎點點頭，“那便好。”

繼而又平和問道，“我原本姜姒嗎？”

白芙垂下淚來，“是，你是姜姒，我是你的姐姐，我原本姜芙。”

突然泣不聲，“你是個可憐的孩子，從我第一次遇見你，你過得一直都很不好。姐姐有錯，為了一個不可能實現的計劃，把你推進了火坑。這輩子，我們姐妹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我只求你，若哪一天把什麼都想了起來，不要再怪姐姐了。”

阿姎雙目泛紅，迸出淚來。

“阿姒呀，姐姐沒有照看好你。臨走前，還要腆著臉將伯嬴托付給你。若是哪一日伯嬴再犯了錯，你便拉他一把吧。”

阿姎喃喃道，“我自難保，又能拉得了誰呢？”

白芙哭道，“他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但他已經知錯了，他沒有那麼壞，你若能幫得上，就拉他一把。”

“我最怕的是你逃不開，你若逃不開，就不要再逃了。”

“阿姒，我要告訴你，殿下心里有你，他不會讓你死，這是你的利，你要用好它。”

白芙握的手，“阿姒，你記住了嗎？”

阿姎的淚亦似斷珠一般垂下。“記住了。”

白芙笑著嘆了一口氣，執著袍袖給去那滿臉的淚。“那我便放心地走了。”

“這便要走嗎？”阿姎茫然問道。

“要走了。”白芙笑著看著，“走前能來和你說說話，已是殿下的恩典了。”

“若是再見不到了，你要記得你有個姐姐，姜芙。”

白芙干淚起了，掀開竹簾，便往外走去。

“姐姐。”

白芙脊背一僵，步子頓了下來，緩緩轉過頭時，眼里滿凝著淚，“你肯我姐姐了。”

見阿姎神清明，正復雜地著自己，似是知一切。

白芙笑道，“姐姐再不能陪你了，山高路遠，道阻且長，你要照顧好自己。”

淚眼相看，無語凝噎，最終沖阿姎展一笑，放下竹簾便走了。

姐姐。

阿姎在心里道。

山高路遠，道阻且長，你也照顧好自己罷。

*

又過了一日，裴母進宮與阿姎敘話。

先前阿姎與裴君同回過裴府，裴母待視如己出，因為自五歲起便沒了母親疼，心里也將裴母看作了自己的母親。尤其又經過火燒長信殿之后，看到裴母越發覺得親切。只是裴母這回來，正是裴君賜婚一事鬧得厲害的關頭，阿姎雖抱了幾分希，心里卻又忐忑不安。

因而施了禮便跪坐一旁，等裴母開口。

裴母溫和笑道，“君進宮的事，我都知道了。”

“伯母可會怪我？”

裴母笑著搖頭，片刻卻又嘆道，“表小姐與君的事，我一早便知道。我原想著，我膝下只有君初娉一子一，婚嫁全憑他們自己的心意便是。”

“君將來要承襲父爵，原本要娶哪家的兒自然由他自己來定，雖說最好是名門貴，但若不是，亦沒有什麼所謂。表小姐的家世我雖不甚清楚，但君中意的，想必就是好的。”

“你們的信，我亦是見過，是君拿給我看的。”

阿姎愕然地抬頭看，聽又和聲解釋道，“君拿著信找我，他說，‘母親，我要娶這位寫信的姑娘。’我知道你們彼此的心意，原是應了的。”

阿姎心頭一暖，裴君是個守信的人，他從不曾騙過自己。那若是自己也像裴君那樣，拿出信來給裴母看，告訴，“伯母，我也想要嫁給這位寫信的小侯爺。”裴母也會應下吧。

裴母啜了口茶，幾次言又止，見阿姎垂眉跪坐一旁似是有些歡喜，又似心事重重，實在不忍心說下去，起便往外疾去。到了竹簾，悵然嘆了一聲，堪堪又止了步。思來想去，還是回到了席上，斟酌幾番才道，“但我今日來，卻是要做個棒打鴛鴦的人。”

阿姎怔忪地看著裴母，聽裴母別開臉又道，“表小姐乖巧，我看著心里也喜歡。只是，只是......”

見阿姎靜靜地坐在席上，垂著頭不說話，實在于心不忍，猶豫半天，終是說道，“是殿下不許君求娶表小姐，因而托我來與表小姐說說。無論怎樣，你不要怨恨我才是。”

是了，許之洐的意思早已知道，他寧愿燒死自己，又怎會允許嫁給裴承君。阿姎靜默半晌，才沖裴母笑笑，“是，我哪里會怨恨裴哥哥的母親。”

裴母跪坐在阿姎旁，握住的雙手，溫道，“你這孩子，我看著很是心疼。你若不嫌棄，便拿我當母親看。日后有機會，我會向侯爺提起認你為義，只當自己又養了一個兒罷了。待你要嫁人，給你備上與初娉一樣的嫁妝，風風地出嫁。”

見眸中盈盈含著淚，裴母拿帕子輕輕拭了，“好孩子，你說句話。”

這樣一說，阿姎反而眼淚流得更厲害了。裴哥哥的母親，也是這樣好的人。可是又怎麼能應下裴哥哥的母親呢？他生長在這樣的家庭之中，品是一等一的好。若嫁到這樣的人家里，便也能像裴母一樣，自在地過一生罷。

阿姎搖搖頭，“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裴母便嘆氣，一個人垂起淚來，“我竟然做了一回惡人。”

“我實在不是一個好母親，明明應下了要給君婚娶自由，如今還是要做這種事。君若知道了，定會怨我。”

“即便是這樣，殿下還依然要為他賜婚。”

“我一輩子吃齋念佛，與人為善，竟要來為難一個與初娉一樣大的孩子。我一想到，若是將來初娉也被人這樣為難，便難過得不過氣來。”裴母說著越發傷心起來，“可我實在沒辦法，如今君已境頗難，若是再去違逆燕王的意思，只怕還要有什麼不好的事。”

“表小姐不要記恨我，若今日我勸不了你，君執意要娶你的話，殿下便會把初娉送去長安。我與侯爺已是白發人了，哪里見得了兒有這樣的結局？”

“你沒有做過母親，不知道為人父母有多難。苦心經營一輩子，也不為旁的，就為了兒過得合他們自己的心意。要不然，做母親的，是臨死都閉不了眼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