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癡守在窗邊，著那幾只被圈養在此的麋鹿食蒿食蘋。

原是擔憂這些麋鹿活不好，現下想來，自己又怎比得上這些麋鹿呢。

白芙來送飯的時候，總會時不時與說上幾句。

“蘇采已經被封為側妃了。”

“都說蘇采與你有幾分相像，”白芙說著一頓，良久又凄然笑了出來，“因而頗得殿下喜歡。”

“我從前想過，你單是站在那里什麼都不必做，殿下便會喜歡你。但偏偏沒想過，若是有與你一樣的人，子比你好，比你聽話，比你會察言觀討人歡心，那殿下還會那麼喜歡你嗎？”

“這世上偏偏有這樣的人。”

有時候只是自說自話，也不管阿姎有沒有在聽，“我欠你的，到底怎樣才能還清？若是還不清，我又怎能再與你做姐妹？”

有時候也會隨阿姎著窗外的麋鹿出神，也不知為何就淚流滿面。宮闕參差，浮云繚繞，從沒有那麼一刻，令覺得這天地如此廣袤，而這宮墻如此之高。

們活在此，好似籠中之雀，也似那囚牢里的困。

有的雀心不在此，腳上卻戴著鎖鏈。

有的雀腳下自由，心里卻上著枷鎖。

有的雀以為這富麗堂皇的王宮是畢生所求，便一心想要往這金籠子里闖。

阿姎也會問起白芙，“吠吠還好嗎？”

阿姎愿意與說話，便歡喜起來，“好著呢，但也沒那麼好。它每日在宮中四躲藏逃竄，沒有人能抓住它。伯嬴怕它著，便拄著拐一瘸一拐地去喂它。”

阿姎見語調愴然，不知不覺也被染了幾分，眼底便也沁出了淚，“你若得了閑，便替我好好照看它吧。它只是只什麼都不懂的獒犬，別看個頭那麼大，卻也只有八個月大小呢。這樣一只什麼都不懂的獒犬，卻總被人利用生事，如今東躲西藏，可它又有什麼錯呢？”

白芙一面笑著，一面眼淚卻又不停地滾落。“吠吠呀，它像個人一樣，如今誰也不再相信。”

沒有人有錯，狗也沒有錯。

他們做錯事的時候，也都有各自的立場，因而誰都沒有錯。

“伯嬴也傷了嗎？”

“是，他從長信殿外摔下來，也摔傷了。”

“那，他再也做不了我的馬夫了。”

白芙低頭笑，是了，伯嬴再做不了的馬夫，而自己這顆骯臟的心，自己犯下的罪孽，便是再大的雨水也都沖洗不干凈了。

半晌又聽阿姎無力輕嘆一聲。

白芙知道一心想的都是裴君，不忍見獨自神傷，便問道，“你可有什麼話要帶給裴小侯爺，若不想告訴我，便寫信，我想辦法送出宮去。”

阿姎不再看，定定地著落下來的信鴿撲棱撲棱地收起了翅膀。每日都有信鴿飛到這長信殿來，卻沒有一封是送給的。

“不必勞煩了，我會等他來。他若要來，便一定會來。”

白芙的淚珠簌簌滾落，“你再不信我了嗎？”

原想問，“你再不信姐姐了嗎？我是你的姐姐，姜氏一族也只余我們姐妹二人了，難道你再也不信姐姐了嗎？”

但強忍著微微聳/的肩頭，抑住心頭一片酸楚，終究沒有這樣問。

不記得是好事，是的福氣。只盼這輩子永不再憶起前塵往事，從頭再活一次。

除了白芙會來，新進宮被封為人的芫華也來過。

但芫華語氣刻薄不善，似是從前與相識。

“我來時只知道燕王宮中有位表小姐，不曾想，這位表小姐竟是你。”

“沒人認得我？”

芫華便輕笑，“自然認得，從前便是太子妃都會忌憚的人，豈會不認得你？”

芫華起腳踝間的赤金鎖鏈，“燕王殿下說你死了，原來竟沒有死。想想倒也是，他護你護得，又怎會你死去。”

“不過你也不必憂慮，我們這幾位家人子，熱的、冷的、與你相似的，什麼樣的都全乎了，足以把他的人與心都占得滿滿的，只怕再分不出一丁點兒工夫給你了。”

阿姎淡淡笑道，“這是好事。”

這自然是好事，他沒有心思來盯著自己，自然是好事。最好能將鎖鏈打開，將放出宮去，也能全了與裴君。

芫華角出一冷酷笑意，丹輕啟，“你大概在想裴小侯爺吧？”

“不必奇怪。”見阿姎愕然著自己，芫華道，“我雖然才來，但這燕王宮里的事，長安那邊又有什麼不知道的。”

繼而眉眼里的笑意盡數散去，湊到阿姎前妖聲怪氣道，“殿下要給裴君賜婚了。”

阿姎的眸子水盈盈，地盯著芫華，“當真？”

“只怕你要失了，”芫華冷然道，“殿下要把長安來的孟玉槿賜給裴君。”

阿姎聞言如雷轟頂，“孟玉槿？”

芫華樂得看驚愕難過的樣子，因而一再語氣夸張地強調，“是，是孟玉槿，不是你。”

阿姎眼眶潤，隨即面平和下來，平靜道，“裴哥哥不會娶的。”

芫華便掩嗤笑，“你怎麼就這麼肯定？”

芫華還正說著話，聽門外有腳步聲急急走來，那人推門進來，草草施了一禮，面卻冷冰冰的，“芫人私下里來見表小姐，殿下可知道嗎？”

芫華輕輕“喲”了一聲，隨即不冷不熱道，“是白芙呀，咱們也是老相識了。”

白芙冷笑道，“芫人不必說些客套話，奴婢只是要提醒你，表小姐不是你得了的人。”

芫華道，“白芙姑娘這是何意？我如今是殿下的人，就連與表小姐說幾句話敘敘舊都不能了？”

“表小姐與你并不相識，沒什麼好敘舊的。”白芙睨了芫華一眼，繼續說道，“奴婢勸芫人趕走了，若殿下知道你來過長信殿惹得表小姐不悅，怕是你這剛封上的人就要被廢了。”

芫華面亦是冷了下來，揚聲道，“我是陛下送過來的，哪里是殿下想廢便能廢的？”

話雖這麼說，到底不想再糾纏下去，還是轉過拂袖走了。

芫華一走，長信殿一時靜了下來。見阿姎怔怔地看著窗外失神，“白芙，說的是真的嗎？”

白芙方才來得晚，沒有聽到芫華與說了些什麼，因而問道，“芫人與表小姐說什麼了？”

“說殿下要給裴哥哥賜婚。”

白芙便閉上了，芫華說的確實無假。但見神不對，也只能勸，“如今只是風傳，還不能當真。裴小侯爺的奏疏已經遞進來十幾份了，但殿下就是不肯見他，亦不許他進宮。只是命他立刻前往遼西郡，不然就要治他擅自離任之罪。”

“裴小侯爺心里記掛著你，奴婢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他明知道殿下不會同意，依然要進宮求娶。這樣的人，奴婢沒有見過。”

阿姎怔忪半晌，忽地便轉過頭來，“裴哥哥沒有食言。”

的髻上步搖輕晃，顧盼神飛，白芙一時便不知道該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