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罰了宴清清，也暫時不準再來王宮，但阿姎還是對“傻子”“瘸子”的說辭上了心。躲在長樂宮里不出來，便是伏良人再怎麼來哄，也高興不起來。

阿姎本就是話不多的人，如今也厭倦了每日與貴們一起，便佯稱自己病了，伏良人也不必再來。

只是待在山桃樹下與吠吠一起玩，時不時與吠吠說話。吠吠若不是四溜達覓食，便安靜地臥在腳邊，似是能聽得懂的話。

還是與狗相比較簡單。

那日把宴清清攆走之后，阿姎問起許之洐，“殿下為何會信我？”

他便溫和笑道，“我自然信你。”

阿姎低著頭，“這是哄我的話，我并不信。”

許之洐聞言，眼底的便黯淡下來——從前是信自己的。

“我若不信你，便不會掌宴清清的。”他為自己辯白。

但是阿姎輕聲道，“可我只信裴哥哥。”

許之洐口似被針刺了一般，但隨后又有鋪天蓋地的針刺來，說，“可是裴哥哥十幾日都不來了，我很想他。”

他忍不住去握的手，“阿姎......”

還沒握住，已起了去抱吠吠，拍著吠吠的腦袋道，“吠吠，你總是不聽話，下次不能咬人了。”

他眉心微蹙，俊面龐上的輕堪堪凝結在了眼底，靜默許久才道，“那便請裴哥哥來，好不好？”

阿姎這才眉眼笑開，把吠吠塞進許之洐手中，“那我便許吠吠陪你玩。”

許之洐看著懷中左探右探的狗子，這狗確實長得不怎麼樣，實在是一只很丑的狗子。他再去看阿姎的時候，已經伯嬴背著往長樂殿去了。

獨留給他一只丑狗子。

*

待到裴君來，阿姎便問他，“裴哥哥，我是不是傻子呀？”

裴君垂下眸子看，他的眼神一向清澈如甘泉。“阿姎心純良，是最聰明的孩。”

阿姎便低著頭道，“可宴清清說我是傻子。”

裴君笑道，“自小在鄉野之間長大，因而鄉野村婦濡染頗大，慣是口不擇言，阿姎是最好的孩子，不要與計較。”

阿姎又道，“可還說我是瘸子。”

裴君的腦袋，“阿姎傷了，等養好了傷，便與尋常沒有什麼兩樣。”

阿姎把腦袋靠在他肩頭，迷迷糊糊問道，“裴哥哥會嫌棄我嗎？”

他一怔，繼而目篤定，閃著湛湛，“阿姎，沒有人會嫌棄你。”

裴君端坐半晌，再不見說話，只是輕緩緩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睡著了。

裴君仰頭看去，這棵山桃樹冠極大，七月里郁郁蔥蘢，已經結滿了青桃。日過枝椏緩緩地打在臉上，而此時旁的人正在酣睡。

一切都溫和好。

但白芙與伯嬴又開始掐起架來。

伯嬴冷著臉道，“你瞎了嗎？”

白芙擰著眉頭，恨不得把他撕碎，“你才瞎！”

伯嬴狠狠瞪著，“你不看見表小姐在干什麼嗎？”

白芙咬牙切齒道，“在睡覺！”

伯嬴冷哼一聲，“靠在裴小侯爺上！”

白芙便揶揄道，“怎麼，你看不下去你便去醒呀！”

伯嬴神帶著些許警告，“你最好想出法子來，若是被殿下看見，我們兩個只怕還不知要當牛做馬到什麼時候。”

白芙噗嗤一聲笑，故意湊在他耳邊譏諷，“是你當牛做馬，你是馬夫！有馬車的時候你是馬夫，沒有馬車的時候，你便當牛做馬！我偏不去醒，就你做一輩子馬夫！”

伯嬴氣得咬牙，“好你個潑皮蹄子！”

白芙驀地冷下臉來，低聲告誡，“你最好小心說話，否則，他日我若為妃，定有你的！”

伯嬴漠然冷笑，“你這種毒婦，便是天下子都滅了絕了，殿下也不會要你。”

白芙便去掐他的胳膊，伯嬴跟在許之洐旁多年，慣是他欺負旁人，哪有旁人欺負他的道理，這時被白芙掐住胳膊往死里扭，頓時抬起腳來便往的履上跺去。

白芙沒料到他八尺男兒竟能如此斤斤計較，一時沒忍住痛一聲，倒把阿姎給驚醒了。

阿姎起道，“你們倆又在打架。”

白芙伯嬴忙端正站好了，恭恭敬敬地賠著笑，“表小姐睡醒了。”

阿姎道，“我喜歡看你們倆打架。”

白芙與伯嬴方才急赤白臉的，此時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回話。又聽阿姎輕輕脆脆說道，“現在，你們開始打架，誰輸了便繞著王宮跑一整日。”

伯嬴已經開始卷起袖子來了，白芙抱屈道，“表小姐，奴婢怎能打得過這個莽夫？”

阿姎便道，“若打不過，你便跑去吧。”

白芙哭喪著臉，但伯嬴已經出拳頭捶了過來。實在是想不到，這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開始打起了自家人，尤其這莽夫下手毫不客氣。白芙自知不敵，生生挨了一拳便抱頭朝長信殿奔去。

見這兩個跟屁蟲總算消失了，阿姎便抱著裴君的胳臂央求道，“裴哥哥，帶我出宮吧。”

他粲然一笑，“走，宮外有我的馬車。”

裴君總是帶給阿姎最有趣的經歷。

他把當做尋常人看，帶去騎馬投壺博戲，去看販夫屠卒斗蹴鞠,看百戲雜技、角力幻。博弈費神，阿姎玩不得，喜歡投壺。

薊州城的人從沒見過這麼一雙似玉佳人，那貴公子氣質絕佳，那姑娘俏麗，旁還跟著一條半人高的大犬，也不知是哪里的品種，燕國也有獵犬，但沒見過這麼丑的。

他們屢屢回頭觀，嘖嘖稱嘆，“真是一雙璧人！”

“那貴公子是裴小侯爺，那姑娘又是誰家的？”

但又有人難免搖頭，“可惜可惜，可惜那絕人竟......”

有人在旁邊撇著嘖嘖道，“竟是個跛子......”

“還有那狗，怎會這麼丑？實在令人開眼！”

阿姎若是聽到了，便抱著吠吠的狗頭哭，“不但晏清清這麼看我，薊州的人也這麼看我，不會有人娶我了，我以后再也別想嫁人了。”

裴君便正道，“阿姎，我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