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便聽到越發凄慘的哀嚎聲此起彼伏。

許之洐持匕首挑斷了頸上污濁的綁帶，那七星匕首亦是冰涼，到脖頸時令人膽寒。姜姒惘然，從前的為何膽子那麼大，一個活生生的人手起刀落就能削斷脖子。說到底，長姝也是死在的手上。那麼想來，趙世奕今日對所做的，也都是的報應罷了。

倒還不如像趙長姝一樣痛痛快快地活一場，死也死個痛快。

總比現在這般不人不鬼的樣子好多了。

見他沒有訓斥懲罰，才稍稍放松了下來。

如今許之洐又將這把七星匕首遞在了跟前，“拿好。”

姜姒心口發，低著頭微微笑道，“主人記錯了，奴不能殺人。”

乾朝律法，奴隸殺人，乃是死罪。

他微微一怔，想要用指尖去的臉，下意識地驚慌躲開，又怕他不悅，慌忙跪下認錯，“奴乖乖聽話！”

他強迫自己平靜，里的翻騰之氣，卻逐漸涌上了心頭。

“回去吧！”他靜默良久，最終收回匕首淡淡說道。

姜姒便拖著鐐銬跟在他后往中軍大帳走去。

夜深了，雪也越發下得急了起來，凍得人遍生寒。若不是方才被灌了烈酒，只怕這副子撐不過這一夜。

回了大帳，白芙已熬好了姜湯，暖暖的冒著熱氣。

“快喝吧。”白芙溫道。

“謝過姑娘。”姜姒接過熱湯，淺淺笑道。

分明是被糟踐得不樣子了，還要笑著來謝。白芙心里一酸，別過了臉去。

喝了姜湯，上已是暖多了。帳生著爐子，也烤得人暖烘烘的，姜姒一時松懈了下來。仿佛又回到初來張掖郡的時候，許之洐躺在旁，敞開袍子將攬在懷里。

他的膛厚實可靠，他的懷抱亦實在溫暖。

的雙腳早凍僵了，手上也生起了凍瘡麻的難，但靠著爐子不遠的位置，因而暖和得。發上上結的冰此時遇了暖也開始滴答滴答落到地毯上來。

姜姒不經意抬頭，見許之洐正微瞇著眸子一不地盯著看。立時不安起來，眸中便生了幾分怯意。怔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尚還在站著，那雙沾滿泥漿的麻履旁已經滴落了一小灘雪水。

心里一跳，慌忙跪了下來，拿起袖子去地上的雪水，戰戰兢兢地自責道，“奴弄臟了，奴不是有意的。”

低眉順眼又惶恐不安的樣子，看起來人心疼。

白芙要來扶，聲道，“我人燒了水，隨我去換件干凈裳吧。”

的手甫一到姜姒，姜姒便下意識地向后躲了一下。這世上，所有人都不信，都要來捉弄。從前就是太容易相信旁人，人家一旦待好一些，便把人家當自己人，最后倒苦了自己。

白芙一時僵在那里。

到了的難堪，姜姒又有些過意不去，看了一眼許之洐，見他沒有反對，才避開白芙的攙扶，誠惶誠恐道，“奴自己來。”

確實需要好好清洗一下自己。

隨著白芙去了從前的營帳，果然見帳中置放了浴桶，正冒著騰騰熱氣。雖不是很大，但營中能有這樣的浴桶，已是十分難得。

白芙手幫姜姒寬，姜姒捂了袍子退后一步，“奴自己來。”

白芙眼眶發熱，頃便涌出淚來，低低道，“阿姒，看你這樣，姐姐好難。”

姜姒只是道，“姑娘能不能......回避一下？”

白芙背過，仍是哭道，“我原不知道詔令的事，只想著殿下待你不同，不會輕易你死......這幾日我過得也很不好......”

“殿下心里也不痛快，他本也不想拿出這張詔令來。只是那些將軍迫地，殿下也沒有辦法。”

“說到底，都是怪我。”

“這件事，就爛在你心里，永遠不要對殿下提起。”

“他們選擇了我，我就必須要這麼做，我得活下來。”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自己在一側絮絮叨叨地哭著，姜姒并沒有問什麼。曾經還說為了許之洐甘愿去死，結果一轉就把許之洐的軍事機泄給了白蛇教。

這個人里的話，沒有一句是真的。

可偏偏姜姒就信了，實在可笑。

白芙還在喋喋不休，姜姒已經十分勞乏疲憊。擔驚怕這許久，直到方才全還依然繃著，一時在熱水中放松下來，困意襲來，漸漸什麼都聽不見了。

*

姜姒夢見了許鶴儀。

他站在梨樹下，樹上開滿了梨花，他笑起來的時候溫文爾雅。

這樣一殘破污濁的裝扮出現在他跟前時，愧得不能自已。

“殿下的子好些了嗎？”姜姒問他。

他點點頭，溫地看著，“好多了。”

“你去哪兒了阿姒？”他問，“孤找了你許久了。”

“我不敢見殿下。”姜姒地咬著。

“為什麼？”他不由追問道。

“阿姒是罪人，如今又淪為賤籍，再不敢見殿下了。”

“孤說過要陪你一起熬下去，你還記得嗎？”

“阿姒記得呀。”

“就快了，阿姒。你再等一等。”他說。

姜姒記得許鶴儀在未央宮宣室前對說過這句話，他說過，“阿姒，就快了。”

因而姜姒問道，“殿下，什麼就快了？”

“這一切就要結束了。”許鶴儀笑著看著，他不嫌棄周的污濁，拉著的手朝宣室跑去。

他為何要拉著去宣室？那是乾朝天子上朝的地方呀。便是前辯論那會兒，也不過是躲在王青蓋車中，不旁人看見的呀。

再仔細看過去，周遭文武百言笑晏晏，許鶴儀穿天子冕服，頭戴十二旒冕冠，難道他已經是天子了嗎？

再看看自己，方才那骯臟的布麻不知怎的就變了蠶大帛朝服，束著高髻，副笄六咖（出自《詩經》）。

姜姒不知何故，心里只是十分歡喜。可是想到顧念念那個胎的孩子，心里又忐忑不安起來，不免問道，“殿下不再生阿姒的氣了嗎？”

“阿姒，朕什麼都知道。”他笑著看著，目溫和。

他自稱為朕，可見是已經登基了。

姜姒便笑著哭起來，“陛下信阿姒了。”

還想再去抱許鶴儀，卻似突然被人拉起一般，一口氣上來，嗆得咳了起來。茫茫然睜開眸子，周遭寒冷凜冽的涼意凍得連連打了幾個冷戰。

許鶴儀已經不見了，那夢里的歡喜暖意也都不見了。但終究在夢里，能到一溫。若是如此的話，愿意終日活在夢里。

被人從浴桶里拉了起來，白芙已經拿棉被給裹住了子。

立在前的是冷若冰霜的許之洐。此時他正蹙著眉看著，寒聲道，“你可知奴隸自戕是死罪。”

聽懂了他話里的意思后，便覺周的都往口涌來，一時迫得自己口郁郁不通，幾乎不上氣來。繼而心一涼，忙跪下辯白道，“奴沒有自戕。”

“那你在干什麼！”許之洐厲聲追問。

“奴只是睡著了。”姜姒低聲解釋。

的眸驚惶，眼底沁淚，臉頰發白，著聲求道，“主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