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之洐隨即起了，神淡然道，“跟來。”

姜姒仰起頭，丹輕，極力忍著將眼淚回去。

起跟著他走，那鎖鏈不過是一步的長度。若要逃跑，確實不能。并沒有再妄想去逃跑，只是覺得拘在腳腕，落在外人眼里，實在不堪。

“即刻前往堤壩。”聽他立在門口，對伯嬴吩咐道。

白芙憂心道，“殿下的傷......”

許之洐平和道一聲，“無礙。”

伯嬴聞言便去備了馬車。

這雨依然連綿地下個不停，雨勢雖比前些日子小了，但照舊是郁郁，半點日都看不見。

宣漢鎮離決口堤壩不遠，乘馬車不過是半個時辰的距離。這一路走來，見農田莊子全都淹在水里，便是水患輕些的地方，莊稼也都半伏于地中。這郡風原是極好，此時殍遍地，慘不忍睹。前幾日見的流民雖多，但這水患最重尸首竟比流民更多。人、牲畜可謂尸橫遍野。

許之洐放下車簾的時候，臉翳。想來，便是洪水退去，也必定要引發一場荒和瘟疫。

再往前走，便能看見徭役們正急急地扛著沙袋往堤口堆去，有吏持著鞭子監察，若有懶怠工的，上去便是一鞭子。郡守及長史一行人撐著傘，坐在高指揮著。

馬車停了下來，許之洐闔目端坐在馬車里不，其他人便也不敢。

他神不定，眉頭微微蹙起，不知道在想什麼。

似是抑克制著，又似是要做出什麼決定。萬般糾結，凝在臉上也不過是輕蹙眉頭的樣子。

好一陣子過去，他那水潤的眸才微微睜開，開口時已是涼薄疏離。

“看見這些徭役了嗎？他們無力繳納賦稅，便被征來治水筑堤。你便也服一次徭役，方能免你無罪。”

白芙驚愕地抬頭看他，下意識了姜姒的手。

“去吧！”他又闔上眸子，淡淡命道。

若是以前，姜姒定會跪在他腳下乞求他。也許會哭著說，“主人，奴以后乖乖聽話，求主人不要罰奴......”

但姜姒什麼都沒有說。他要罰，著便是，再不必去丟了自己的臉面，令他覺得自己卑賤如泥。

“是。”低低應了一聲，從白芙掌心出了手。下了馬車，已是於腫的雙腳拖著赤金鎖鏈向河堤走去。

雨還下得細細，河堤四下泥濘不堪。的履幾下便陷進了泥水里，那赤金鎖鏈也早便沾滿了泥水，再看不出半點金子的澤。

聽見白芙在說，“殿下何必要同這些骯臟的徭役一起？”

姜姒在雨里向河堤走著，洪水滔滔，聽不見許之洐的聲音。

他一向涼薄，亦是咎由自取。

那滔天的水勢洶涌地朝撲來，姜姒恍恍惚惚地扛起沙袋，中途有幾次倒，摔在地上起不來，那持鞭的吏便來打。姜姒只到腹部作痛，針扎一般，怕吏到的肚子，蜷著子牢牢護住小腹。

“起來！快點起來！”吏嚷著。

姜姒吃了痛掙扎著起了，那些徭役好歹還有斗笠蓑可穿，姜姒只是一布袍子，早被雨淋了，在上，暴出微微隆起的小腹。

白芙雖在河堤上，卻一直盯著這邊，見狀趕提醒，“殿下，奴婢瞧不太對，看著倒似是有孕了。”

許之洐端坐不，冷笑道，“你什麼心，喝了長雍的避子湯，這輩子都不會再有。”

眼看重重跌倒又被吏打起來，白芙又道，“殿下要罰，便回去跪著吧。這水勢太大，河堤又，還戴著鎖鏈，只怕要跌進水里。”

許之洐閉目，“刺殺封王，本是死罪。”

這時雨勢越發大起來，洪水屢次沖破了河堤，一旦又決了口，那正在堆沙袋的徭役慘呼一聲便被滔天的洪水卷了進去，頓時就沒了蹤跡。

白芙只是焦急，“那殿下疼疼，允了奴婢去給送蓑吧！”

見他不反對，白芙拿了蓑斗笠便往河堤上去。

姜姒戴著赤金鎖鏈，履早不知掉到哪里去了。搖搖晃晃，那沙袋子扛在肩頭似有千斤之重，又是一個浪頭撲來，腳下一，剎那之間摔進了洪水之中。

白芙驚一聲“姜姒！”，便朝掉下的地方撲去。

姜姒被洪水卷了進去，順著水流沉沉浮浮，向下游沖去，那赤金鎖鏈足有七八斤重，墜得沉沉地向水下落去。

意識昏沉，周似陷了四海洪荒之中，一片混沌，深陷其中，晦難明，很快便消失了蹤影。

*

璧月初晴，黛云遠澹。宕水冷落，殘照當樓。

姜姒看見那個小孩兒哭哭啼啼地在前面走，不自地追上去，“你去哪里？”

但怎麼追都追不上，前面一片水茫茫的霧氣，看不清到底是什麼地方，小孩兒搭搭地轉過頭來，上好多，“娘親，我要走了。”

他的臉十分模糊，姜姒看不真切。再怎麼一雙眸子，也看不清他的模樣。姜姒便問，“你到底要去哪里呀？上次你說疼，現在還疼嗎？你哪里傷了，為什麼這麼多？”

小孩兒哭著，“娘親不要我了。”

姜姒被他哭的也流出淚來，“娘親要你呀！”

想追上去拉住他，卻怎麼也追不上，一著急便醒了。

醒來的時候，在榻上躺著蓋了被子。白芙在旁跪坐著，一雙眼睛紅紅的，正一臉擔憂地看著，輕輕喚道，“阿姒呀！”

姜姒渾無力，只是腹部微微作痛。沖白芙笑笑，“姐姐，近來，我總夢見一個小男孩，他歡歡喜喜地我‘娘親’。”

白芙便垂下淚來。

姜姒笑著又嘆一口氣，“方才呀，他哭著走了。”

“他的小肩膀一一的，說娘親不要他了。我去追他，我說，娘親要你呀！”

姜姒說著，便下淚來，“可他還是走了。”

“我追不上。”

白芙便趴在上，忍不住哭了起來，“阿姒呀，你不要再說了。”

“最初我看見他，怕他，只想往外推。可他小小的，的，白白胖胖的，往我懷里鉆，他我‘娘親’，慢慢地，我便不再那麼怕他，我開始喜歡他，想要去夢見他。”

“姐姐，我還會再夢見他嗎？”

“姐姐，我肚子好痛。”姜姒喃喃道。

白芙道，“阿姒，他就是你的孩子呀！”

姜姒怔怔地呆在那里，忽地笑了起來，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麼。

老天吶，為什麼。

竹簾外靜靜立著一個人，那頎長的子負手立在那里，似是已經許久，不知屋里的話又聽了多去。

他神凄凄，眸中氤氳著澹澹的水，掀開簾子緩緩走了進來，抬起手來想拂去臉上的淚。

但姜姒已背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