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瑯輕輕躍過地上枯枝,腳步落在積水上,濺出些清澈水花。
經過江琮邊時,小聲而狡黠地說:“那是他活該。”
馬尾輕輕掃過他鼻尖,有點疼,更多的是潤的清香。
回到巖,阿泰已經整裝待發,他掃視淌著殘雨的樹林,臉上出滿意神:“我說了,天會晴朗。”
“如果順利,兩個時辰便能到谷底。”他走林中。
泠瑯抬腳跟上,江琮走在最后,還是昨天的次序,一行人在深山巨谷中靜默穿行。
所謂雄鷹棲落之地,果然險絕。
阿泰經常進山,取的是險僻路線,途經無數險壁斷崖。最陡峭的地方,手抓握著植須,腳踩在突出的石塊上,而下是萬丈懸崖,云霧紛涌不可見底。
若是沒有輕功的常人,定會雙戰戰,進退兩難。
阿泰早已覺出他們的不同,十分干脆地埋頭走自己的,只偶爾回兩眼,著著,他就發現——
“有什麼東西嗎?”他疑地問,“你們一直在到看。”
泠瑯回過神,笑道:“我好像聽到了猿猴的聲。”
“我什麼也沒聽到,”阿泰搖搖頭,繼續往前走,“猿猴很怕人,不會靠近,若遇上豺狼和熊,才會麻煩。”
泠瑯隨意附和了兩聲,心里卻有些焦躁。
剛剛聽到的是足音,是足尖點在積了水的樹枝上的聲音。那個可恨的跟蹤者,昨晚的雨那麼大,怎麼沒淋死他?
江琮顯然也聽到了,他示意不要作,以免嚇著阿泰,地勢復雜,更不能貿然追人。
萬一阿泰有個好歹,那傷及無辜不說,此行的目的也定會泡湯。
于是,場面一時十分憋屈。
他們知道有人在跟蹤,跟蹤的人也知道自己已經被發現,但彼此都十分安靜,假裝無事發生,只隔著層層葉各走各路。
泠瑯憋得尤其難。
下過雨的樹林,所有聲響都會放大,已經聽到了好幾次雨水彈落,腳步踩在水坑,以及潤樹上打的“哎喲”低呼。
他居然“哎喲”,他竟敢“哎喲”!要不要來教教什麼潛伏,什麼跟蹤!
真是煩死人了。
如泠瑯所料,路上有好幾崩塌,水流渾濁浩大,在新鮮的缺口奔流而下,是沖刷沿途一切的架勢。
沉著臉趕路,越往山中行,霧氣越是濃。林中逐漸出現些怪誕植,比人還高的蕨草,果實如燈籠般的藤蔓,被雷電從中間劈開兩半的巨木,各自分裂后,還能繼續生長。
真的有猿啼傳來,哀戚凄切,讓人遍生寒。
簡直像進什麼幻界,已經在懷疑,這種地方到底是何人在定居,常羅山又出于什麼目的,躲到如此絕境——
一個巨大的山口前,阿泰忽然駐足。
此地地勢很高,雨霧稍淡,他指著下首連綿起伏的山脈:“紫谷地,就在那里,最里面,有一個村寨。”
“很好找,路上有石堆做記號,我帶你們去認就知道。”
黝黑年哼著曲兒下去了,泠瑯同江琮對視一瞬,雙雙停下了腳步。
行至此,他們已經不能更確定來者所圖到底為何。冒著山洪和大雨,那人一路跟隨,只為了等待這一刻。
泠瑯緩緩回首。
不是很意外地看到,二十步以外的林中,站著一個人。
青灰袍,面容沉靜,一不。
“寂生,”泠瑯譏誚開口,“你怎麼還沒死啊?”
寂生念了聲佛號:“施主怎得不走了?”
泠瑯說:“你怎麼又不躲了?”
“心有遮蔽,萬皆藏,小僧不是沒有躲,只是被施主發現罷了。”
“你在放什麼狗屁?給人下藥的臭禿驢還滿腹佛語,可笑。”
“阿彌陀佛,那藥是原本客棧自有的,并非我等有意投放。”
“被挾持了還用破子放暗,下作。”
“施主誤會,小香的暗是被你親手發,不能賴到小僧頭上。”
“你皈依佛門,卻將武命名小香,惡心!”
“施主慎言,小香乃我妻之名,我將其冠以武,乃顯深義重,何來惡心之有?”
泠瑯忍無可忍:“妻之名?你瞧瞧自己說的是和尚該說的話嗎?”
寂生從容微笑:“如此一來,冰冷鐵也會有溫暖之意,相伴才不會孤單。”
泠瑯一把出云水刀:“好,那你可要瞧好,我這把小蔥刀如何教你在黃泉路上不孤單!”
寂生嘆了口氣,他注視著席卷而來的刀鋒,面上出悵然。
“不是說,莫要在出家人面前講這些嗎?”
第96章 洪流漫
這是一片幾乎無人踏足的森林。
它昨夜才經了一場雨, 像千百年來的每一場一樣,涼爽干凈,酣暢淋漓。雨帶來水流, 帶走塵埃, 雨停之后重新照,會有更多芽新生。
森林不會抗拒雨水,除非這場雨讓它吃不消。
很明顯, 鷹棲山南坡的莽莽深林,已經瀕臨吃不消的地步。
寂生昨晚過得不是很好,他費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一可以避雨的山巖。林中冷, 他不僅不能睡,還必須分出心神時刻關注中的靜。
這不是他想要的局面,他并不擅長長時間的潛伏追蹤, 如此煞費苦心地跟著兩個難纏的對手數日, 還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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