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良彬覺有哪兒不對勁，但別人的表如何解讀，很多時候得看瞧見他的人的理解。比方說現在，他的固有認知里就絕對沒辦法領會到周高氏居然在嘲笑自己這個事實。

他還強調了一句：“是周家的孫子。”

周高氏看著他，未予置評，反倒問了另一個在這會兒似乎已經完全無關要的問題：“陶主任是你找來的吧？”

周良彬毫不猶豫地一推三二五：“我哪知道啊，我在外面累死累活苦錢，誰曉得胡桂香這娘兒們這麼能惹事。”

說實在的，要不是自己有所圖，他真不想管胡桂香那攤破事。他就沒見過比更蠢的人！算個什麼東西，竟然敢打陶主任！

周高氏神古怪地看著他，點點頭：“好，是胡桂香存心害我孫。那蹲大牢去吧。”

周良彬急了：“阿媽，你怎麼聽不懂。小寶，我們現在說的是小寶。趙家要抓小寶去管所。”

周高氏已經懶得再看他：“他媽害我孫，他蹲管所關我什麼事？”

周良彬傻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張大，半天才找回舌頭：“阿媽，小寶是我們周家的孫子。”

這個老太婆是瘋了嗎？

周高氏沒覺得自己發瘋，相反的，覺自己從來沒這麼清醒過。

秋萍說的沒錯，周良彬又不是從肚皮里出來的，他一家作孽，關什麼事？還能跑能能掙錢呢，這一家三口就這麼對。等癱在床上，還指他能照應自己？不一碗老鼠藥毒死就不錯了。

就是親生的，也沒拿外孫歡孫子的道理，誰做的惡，誰自己擔著去！

周高氏板著臉，下定了決心：“我命不好，生不了兒子也養不起兒子。不能委屈了你。我老頭子已經走了這麼多年，今天我做主讓你還宗。省得委屈了你好大的人才，還要過繼給我這個死老太婆當兒子。”

周良彬驚呆了，聲音都拔高了八度：“你說什麼？你要趕我走？”

這死老太婆真瘋了！以前最怕自己還宗，天天想著法子討好自己，好拴住自己給當兒子。

現在，竟然趕他走？

周高氏鼓足了勇氣：“多大的手捧多大的碗，我養不起你這種連我孫兒都算計的兒子。你還是早點走吧，省得耽誤了你的好前程。”

說出來了，真說出來了。

周高氏陡然渾一松，甚至有種老娘就這樣了，隨你們怎麼辦吧的暢快。

什麼周家的列祖列宗，管不了了。

活人都顧不過來，還管什麼死人。

當年極了的時候，活人吃死人的都有。也沒見死人能拿活人怎麼樣嚒。

周良彬然變，一把抓住周高氏的領，將人拽起來：“要我走就走？你想得到的，死老太婆！媽的，周家是老子的，要滾也是你們滾！”

鄉下的破房子他還不放在眼里，但他不到別人做他的主！

“干啥干啥！”

房間里跑出三個男人，是余、大大爹還有周偉。

他們哪敢讓周良彬和周高氏單獨待一啊，尤其是大大爹和周偉，當初他們可見識過這人打秋萍時的狠勁。那真是對著生死仇敵才能下得了的手，毫無半點面可講。

周偉搶先一步，狠狠撞開了周良彬：“狗日的，周家的口糧喂了狗都比養了你強。你還敢打我嬸嬸。”

余也不甘示弱，二話不說，直接開揍。

他也是上過戰場的人，可即便是越南鬼子都沒眼前的人惡心。他就沒見過這樣惡毒沒下限的貨。

兩人左右開弓，再加上大大爹不時在旁邊補上一腳，直把周良彬打得渾上下沒一塊好。

偏偏他們刁鉆，愣是打人不上臉，只朝上招呼。除非周良彬大冬天的膀子穿短或者.奔，否則外人看不到他的傷。

周秋萍進屋時，本躍躍試地想補上兩腳，愣是沒找到下腳的機會，只能恨恨地罵了句：“出族，今天就讓他出族！以后都跟我們周家沒半點關系。”

得虧今天把大大爹他們請過來了，正好省得多費趟。

周良彬過繼來周家時已經是個二十來歲的大小伙子，就不存在什麼收養關系，在法律上雙方毫無牽扯。

不過農村有農村的社會通則，過繼進了祠堂，宗族里就承認這事。

周秋萍實在惡心壞了這王八羔子，今天就是要一絕永患。

大大爹也贊同：“趕早不趕晚，今兒就把這事了結掉。我們下河村周家從來沒出過這種事，當舅舅的還想賣了外甥兒。呸！你也配！”

周良彬直覺不妙，拼命地掙扎。

可不管是余還是周偉，那都是有一把力氣的青壯年，跟他這個常年在人上使力氣的主不可同日而語。

無論他如何丑態百出，他都逃不出左右兩座大山的鎮。

今天周偉開著拖拉機來的縣城，回去大家剛好坐拖拉機。

周秋萍他們出門是頭腳都包裹得嚴嚴實實，連大大爹都賺了件男士的長棉和羊圍巾。

可周良彬和他兒子慘了，大冬天的坐在拖拉機車廂里，風呼呼地吹。周良彬又是個要風度不要溫度的主，出門在外永遠朝著風流倜儻的方向捯飭，上服不保暖。立冬過后的冷風一吹，簡直能把吹上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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