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在邊漠養傷這段日子,天璣玉衡幾人,都對他的經歷絕口不提,只有天權,偶爾會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他……有時候還會在他跟前低低地說些他聽不太懂的話。
他以前不懂,現在,卻明白了大半。
比如有天,天權得知他清醒的消息,風塵仆仆,從外而來,二話不說,蹲在火邊上。
他躺在chuáng上繼續“冥想”,天權卻看著火,眼中也帶著火,半晌,終于說:“我沒想到,真的那麼無qíng,我恨不得殺了!”
楚昭疑心他有了喜歡的人,問他,他卻yù言又止,臉上不知是什麼表qíng,而后憤憤地去了。
天權跟其他人不同,別人會呆在邊漠,他卻總會消失很長一段時日,而后出現。
果然,隔了幾天,楚昭又見他回來,無意中聽到他說:“我覺得一定有qíng,不是那樣的人,那麼有qíng有義百里無一之人,怎麼會……”
楚昭已經習慣天權這種反復,便不理他。果真,此后天權又消失了許久,一直半年之后才回來,瘦削的不人樣。
楚昭才真正驚愕起來,便問他,天權被bī問到最后,竟落了淚:“這回連孩子都大了,據說是那個人的,還說什麼?我錯看了錯看了……”傷心yù絕地。
楚昭確信天權是有了心上人了,要細問,玉衡闖進來,橫拖豎拉,將天權帶了出去。
此后天權一蹶不振,鎮日做yīn郁之態,玉衡眾人在楚昭跟前,只說他一時想不開,楚昭不必擔憂。
那夜,楚昭半睡之時,看到帳子外人影晃,徘徊良久才去,楚昭起,跟著那人行了一段,認出那人正是天權。
司命七君之中,天權輕功最為高妙,來去無蹤。楚昭又是重傷未愈,只遠遠地追著,不知不覺,已經行出了十數里地,周遭荒無人煙,楚昭正想放棄,卻見前頭天權停了步子。
月下,那一襲白,格外冷清,人在凄凄芳糙之中,宛若幽靈。他沉默許久,終于放聲大哭。
楚昭極為震驚,不知天權因何事竟至如此!卻聽天權道:“為什麼你是這樣的人!我卻怎麼也放不下,我已經遠遠避開了,我并非禽shòu,可為什麼你總是會出現……為什麼,為什麼!”他瘋了一般,拔出劍來四刺砍,毫無章法,最后形一晃,劍也丟了,他道:“我恨你,我恨你,花……”
有一聲láng嚎,遠遠地傳來。
楚昭一驚,天權瞬間便發現他蹤跡,躍過來,厲聲喝道:“誰?”電火石間已經抄劍在手。
楚昭道:“天權。”
天權形嘎然而止。楚昭撥開糙走出來,兩人兩兩相,他子繃的很。
楚昭卻一笑,抬手拍拍他肩膀:“好啦,何必為個人苦惱這樣兒?天底下的人多得是。”
天權一臉撞鬼之象,呆呆看著楚昭。
楚昭道:“你若真的這麼放不下,那麼就去搶啊,又有何難?將留在邊就是了。”天權越發吃驚。
楚昭說完,皺了皺眉,喃喃道:“等等……這麼做好像不太妥當……嗯,不如這樣,你去同好好商量,或許心里也是有你的呢?”他的臉上出笑容,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甜之意。
天權后退一步,楚昭道:“對了……是先前你說的那個有了孩子的人麼?已經嫁了?”天權呆呆地搖頭。
楚昭道:“男未婚,未嫁,你猶豫什麼?除非不你,不過麼,烈怕纏郎。”
天權聽到這里,終于忍不住苦笑出聲:“天樞……”
楚昭道:“至于你說殺了……唉,你又不是那等狠心之人,只是說說罷了,何況,若是真個了手,我怕你日后會痛心徹骨……”
天權道:“天樞,是沒有心的……背叛了……”
楚昭道:“我瞧你先前頗為猶豫,可見你心中也不一定相信,你既然,就該信才是……好啦,若是真個放不下,不如再去尋,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你便知道是好是壞,總比在此空自糾結的好。”
天權的眼中亮晶晶地,楚昭卻打了個哈欠,道:“好累了,回去歇息罷。——聽我的,明兒一早你便啟程,去找罷!”
——原來,是這樣的。
楚昭抱著季淑,微微一笑,低頭親吻額頭。
季淑歪歪地躺在他懷中,想到昨日看到的他口的許多傷,便道:“檀九重怎樣了?你可知道?”
楚昭回神,道:“他人在南楚……對了,你可記得當初我跟你提過的玉匣書麼?”季淑點頭:“怎麼?”楚昭道:“怪道我在上家找不到,竟是給他得了去。”
季淑頭皮發麻,急忙起:“那還了得?得想法兒奪回來。”楚昭搖頭道:“這個不怕,那鴛鴦玥并非一枚,他只得了東明的這把,其他的未必給他找到,何況就算找到了,那玉匣書藏在何,他也未必能尋得到。”
季淑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那個人又láng子野心的……”楚昭嘆道:“隨他去罷,就算我不cha手,自有人cha手爭奪。”季淑道:“那萬一他真的到了手呢,豈不是奪天下如囊中?”楚昭道:“若這樣也給他了,那只能說是他命中該得如此。”
季淑皺眉道:“你……唉,幸好你跟他不同……你也算是奇葩一個。”楚昭便笑:“奇葩?娘子是不是更喜歡我了?”季淑放松下來,又懶懶地道:“滾你的吧……”楚昭抱住:“我要同娘子一起!”
馬車外,冬日殘雪漸漸消退,柳枝上頭已經地顯出綠chūn意。
這一路而行進了東明地界,又行了三天,才到了皇都,車馬直接便停在丞相府門口,楚昭下車,將季淑直接抱下來,抬頭看看頭頂那偌大得“丞相府”,實在是打骨子里出一涼意。
懷中季淑笑道:“怎麼了?”楚昭道:“那個……岳父大人在家中麼?”季淑道:“應該在吧,半路給爹爹送信了。”楚昭忐忑道:“若他為難我,小花你得助我。”季淑說道:“我不幫著爹爹打你幾下,就算不錯了,你還做夢呢。”
楚昭頗為慨,道:“我有種要龍潭虎xué的覺。”
季淑道:“是啊……進去之后先打一頓,然后找個人牙子來賣了,看小哥你皮相出,估計會有個好價錢。”楚昭深qíng看,道:“我只愿賣給一人,還qíng愿倒錢。”季淑啐道:“那也要看人家要不要你。”
兩個打qíng罵俏地到了堂,季淑問道:“相爺呢?”丫鬟道:“回小姐,相爺在后院,陪著……”季淑咳嗽一聲,丫鬟便不言語,退下奉茶。
倒是旁邊楚昭聽到一聲“小姐”,心先落了地。
片刻,果然見花醒言影出現在門口,楚昭起,肅容上前行禮,道:“見過相爺。”花醒言上上下下掃他一番,道:“嗯……”鼻孔朝天地走過他邊,到上坐了。
季淑也向前拜見,花醒言便對問長問短,很是溫暖。楚昭孤零零站在一邊兒,不敢打擾。
花醒言同季淑正說著,外頭聽到有個稚聲音道:“娘娘回來了……娘娘!”
宛如五雷轟頂,楚昭的心嗖地提起來,變了面,就看季淑。
季淑卻反倒不不慢坐下,端了一杯茶,先喝一口,又輕描淡寫掃了楚昭一眼,似完全看不出他面上焦急之。
而花醒言則笑地,目視著廳門口。
隨著聲音響起,廳門口有個小小影出現,卻是個小娃兒,頭上扎著沖天辮,穿的棉襖,脖子上戴著長命鎖,打扮的妝玉琢地,小兒一邁,自己進了廳,抬頭道:“娘娘!娘娘抱!”聲氣地,往這邊跑,加上那圓滾滾的子,如個小棉球,只是一張臉生得真是極好,簡直便是個玉娃娃。
這玉娃娃跑到廳中間,季淑卻紋不,花醒言也只是坐著看,那小娃兒腳下磕磕絆絆,噗通一下摔在地上,楚昭嚇了一跳,本能地手去扶。
季淑同花醒言對視一眼,兩人都是不聲,楚昭將那小娃兒扶起來,看那小手都紅了,幸喜小娃兒竟不哭,水靈靈地眼睛著他,問道:“你是誰呀?”
楚昭對上這妝玉琢的可娃兒,心中又酸又苦:“我、我……”
正在這時侯,季淑問道:“阿信。”
小娃娃聽了,便甩開楚昭,重新磕磕絆絆跑到季淑邊,張開雙手,小蝴蝶煽翅膀般地將季淑的抱住,道:“娘娘,娘娘回來了,娘娘抱。”
楚昭眼睛都紅了,呆呆站在原地,一也不能。
季淑看看楚昭,又低頭看了看阿信,卻未曾去抱,只問道:“阿諾呢?”
正問一句,卻聽到外面又有個聲音道:“阿信壞哥哥!扔下阿諾了……娘娘,我要娘娘……”哭著的聲兒,不依不饒地響著。
楚昭幾乎不信自己的耳朵,猛地倒退一步,把后的椅子、連同旁邊的桌子都給撞翻了過去。
這一刻,仿佛那道雷已經將他渾轟做齏。
廳外又有個一般高矮大小的小家伙冒了出來,同樣是扎了一沖天辮,細細的發在頭頂散開,如小小的纓兒,隨著作晃晃悠悠,上的裳跟阿信是一樣的,也戴了長命鎖,進門后,卯足了勁沖向季淑,將阿信一推,推得阿信歪了歪子,他趁機抱住季淑的,道:“娘娘、娘娘啊……回來了,阿諾好想你……抱抱、抱抱……”稚的聲音,略帶一哭腔。
楚昭眼睜睜地看著兩個小家伙繞在季淑膝下,爭先恐后地抱著季淑的,那顆心就如被人活生生地攥住碎了,痛不可擋。
“小……小花……”他想出聲,但是聲音沙啞無比。
為什麼……果然是有了孩子了,上直的種麼?生得這樣好,還是兩個!可恨,上天為何如此作弄人?若不是他死里逃生那一場,他豈不是也就有了自己的娃兒了?跟小花的孩子,比這個可百倍……
但……
楚昭虎目含淚,雙手握拳,搖搖晃晃起,呆站片刻,終于邁步,往廳門口走去:本來打算帶走的,可是現在、現在……這突如其來的打擊,讓他一時之間萬念俱灰。
真不如被檀九一掌殺了。
楚昭如游魂野鬼,走到廳門口,花醒言道:“噫,楚俠莫非要走麼?”輕描淡寫地,“怎麼茶也不喝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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