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終始之四

隨著逐漸明白那些圖形的含義, 郁飛塵的視野也不再是世界完全解離後的象場景了。

如果他想，注意力可以回到現世的景象中。所以，他看到了周發生的事。

鎖鏈天平依舊威嚴而沉默。墨菲的金紅火焰十分刺眼, 守門人在遠的巨大虛影也吸引著人們的目。

每一位永晝神都以全盛狀態出手, 打鬥的響聲無不在, 而安菲依舊安靜地輕閉著雙眼，像是絕對相信自己的安全, 也相信永晝衆神的保護。

的確，很見到這群人如此正經工作、毫不掉鏈子的樣子。說實話，用來對付外面那些貨, 不像打鬥, 更像炫技, 可以說得上是賞心悅目。

郁飛塵也繼續閉上雙眼, 意識深深沉規則的世界中。

他學到了很多。

一朵花的開放，一個人的一生，一片海的誕育。世間的規則包羅萬象, 每一種事都依照規則運行，從誕生起就是如此，滅亡時依然如此。

可是, 撬規則要付出非凡代價。

一個本來在規則中存在過的生命，假如它消亡了, 那麽，付出代價, 可以把它再帶回來。

而一個本來在規則裏不曾存在的生命, 若要創造它, 要付出的, 是千百倍的代價。并且, 需要注那一道生的規則，它才能真正誕生。

假如複生需要的是一滴，創生需要的就是半條生命，複生需要了解規則，創生則需要掌控規則。所以，創生比複生更難。

但是，至現在他們知道了該怎麽做，至他們能夠做到了，不是嗎？

既然原本不可能做到的創生現在都可以做到了，那麽，又該如何彌合這個日下千瘡百孔的現世？

意識往更深沉去，有玄妙的波從他們旁産生，向四面八方而去，似乎影響著整個世界。

郁飛塵看向那些，暗示著世界的規則。

無限的知識從那裏展開，每一個都晦難以言表，他緩慢地接收著它們。

規則之間有所聯系，可以相互比喻。

但生命的規則，比無生命的規則複雜百倍。

世界的誕生、運行、消亡，又比生命的誕生、運行、消亡複雜千萬倍。

規則的海洋裏越是深，越能到修複整個世界是如何難以完的一件事。

假使，假使，這個世界能恢複如初。

一切逝去的都複生，一切破碎的都彌合。

可是你——付得起代價麽？

更何況，你能嗎？這是能夠做到的事嗎？

退一萬步講，拿到了規則的力量，你就可以做到嗎？

如果它是本不可能完的事呢？如果世界的破碎就是它按照自己的使命，按照現世的規則，注定走到的結局呢？

如果消亡就是整個世界注定的命運，如果規則就是要它從生到死走完一個注定的回，你又要如何？你在做的又算是什麽？

郁飛塵深深凝著那些世界最底層的圖形，他知道安菲一定也在做著同樣的事。

他能想到安菲的眼瞳，那翡翠般溫的綠，氤氳著晨曦般的澤，殷切地注視著這些圖形，想要從中得到一個充滿著希的答案，最後卻漸漸化水般的、源自宿命的悲哀——

因為，這所有的圖形，都在告訴他們一件事：是的，你所預想的最壞的形，都是真的。

毀滅，就是注定的命運。

死亡，就是最終的結局。

無論你做了什麽，都只是延緩規則的運行，讓它茍延殘得到暫時的延續而已，僅此而已。

規則的偉力你已經知道。

你要用螞蟻一樣渺小的人的力量去撬它，讓它回到最初嗎？

想要這樣做的迷霧之都最後得到怎樣的結局，你已經看到了。

郁飛塵出手，虛虛握住安菲的右手。

安菲回握住他的手，繼續憂傷地深深凝著這一切的圖形。

曾經有一個人對他說過一句話，現在那句話又回在他的耳畔了。

那人說，路德，不要抗拒注定降臨的毀滅，去迎接終將到來的新生。

是的，等到一切消寂，新生會從虛空中再度到來。

只是那新生中不會有你也不會有我，不會有這世上的一切了。

就像月君的棋盤上，那一次又一次的推演，一次又一次的回。

這就是你所的世界，一個行將終結的舊世界，現在的安定，只是它消亡前最後一次耀眼的閃爍。

不。

不應該是這樣。

他們已經領悟了很多，他們已經有了強大的力量。樂園的衆神都在為此努力，永夜中也有許多人願意幫助他們。

將永夜中的所有碎片收攏為一，融神國，世界不就重回堅固麗的狀態了麽？

——真的嗎？你真的相信這樣的幻想能夠真？

所有碎片重歸一，世界就是完堅固的了麽？

如果是這樣，最初那個所謂“完”的大陸，為什麽還會破碎？你為什麽還要離開故鄉？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真相，一切最的擔憂都會真，一切最壞的設想都會發生。

安菲的目，繼續向下沉去，驀地，他看到一個靜靜躺在那裏，沉睡著、缺損了的圖形。

它是失效的規則，而且，有一部分永遠地缺損了。

為什麽會這樣？

仿佛有命運的低語在他耳畔響起，回答了這個問題。

因為，即使這個世界的規則最初是指向完的，現在它也會不完了。

忘記了嗎？在你與他之間沖突最激烈，可以稱得上對立與仇恨的時候，一部分力量永遠地湮滅了，一部分意志也永遠地被毀掉了，那些規則，自然隨之缺損了。

即使你掌控了規則，仍然有一部分永遠缺失，即使你把所有碎片融為一，仍然有一道深淵般的裂無法愈合。

後悔了？可是，那是你們的必經之路。

你和他之間，注定相互對立，只有像那樣強烈的沖突發，像那樣把一切暗面掀開看，你們才能和解，才能補全自己的人格，獲得新的生命。你們才能來到新的境界，走到可以接規則的地步——那就是現在。

而走到了現在，又會發現，當時的一切，已經埋下毀滅的種子，那是你們的願永遠不會實現的伏筆。

因為，世界就是要毀滅。

一切已經注定，就像河水裏的浪花無論如何反複，最後都要向前流，就像一個人無論如何回到過去，都無法改變既定的命運。

面對著這些，安菲臉上，卻出一個莫測的神。

他擡眼看向郁飛塵。看到那雙夜一樣的眼瞳裏，是與自己一模一樣的神。

那樣野心，一切在握的神。

安菲臉上揚起笑容。

那麽，就開始吧！

虛空中，力量本源和意志本源忽然相，織。

并沒有去撬天平的規則，而是力量和意志按照那些玄妙的圖案去運轉。

——按照世間的規則，它們開始運轉了。

一棵纖弱的青草，忽然從安菲畔紮生出，隨著它在風中的搖曳，無數繁茂的花草樹木以他為中心落地生，鋪散開來！

泉水叮咚，灌木叢中鑽出了輕盈的小鹿，啜飲清澈的溪水，麗的原野上，人們的影迅速出現，如同靈一般，一個安寧歡樂的村落出現在山谷中。

這一切的誕生，如同一朵世間最麗的花朵乍然開放！

——是他們創造了這一切，包括生命？

所有人目瞪口呆，震詫地看著這超出認知的一幕。

而正在發生的，遠遠不止如此。

永夜中所有的碎片，亦如漫天的花瓣一樣被紛揚席卷，相似的碎片落在一起，開始彼此包容，為更大的世界，不同的碎片之間出橋梁，將彼此連接。

完全不顧之前的“主人”的意願，它們彙聚在一起，各自的規則相互撞、織，最後連一。

所有碎片，居然約要被塑造為一個永晝般的大世界！

與此同時，璀璨的芒，從永晝的所在迸發開來！它的芒照耀著永夜的碎片，然後，居然像是出手一般，與它相。

——連永晝都要與它彙聚，為一？

那樣，世界豈不是終于連一片？

可是為什麽能夠做到？剛才發生的一切他們也有所應，做到這一切難道不要付出非凡代價，并且最後仍然得到毀滅的結局？

為什麽還要這樣做？

中央的兩人，只是安寧地彼此凝，仿佛對方的眼中，有另一個令人沉醉的世界。

規則是什麽？

是力量與意志的流轉必須依照的法度。

當天平的污染開始祛除，當平衡的刻度一次次朝公正和均衡轉，當天平以完的狀態展人前，當圍繞它的腥爭奪正式拉開序幕——你們，也就通過了一切的考驗。

當意志與力量達到完的平衡，規則就向你們敞開了大門。

它與所有人無關只與你們有關，它等的從不是別人而注定是你們。

可是，你們與它的關聯，比這更為深刻。

——如果一切真是如此，為什麽，當那一部分的意志和力量永遠消失在世上，那一部分的規則也就永遠地缺損了？

為什麽，當意志和力量的關系發生改變，規則的天平反而隨之變？

只有一種回答。

那就是，規則并不是高高在上，永恒存在的鐵律。

規則，是力量與意志相互統治的過程中，産生的規律。

力量依照意志運轉，演變出萬，規律于是演變為現世的法則，為審判的權柄，這才是“神”，才是真正的三位一。

那張權杖、長劍與天平的圖案，最深的暗示，不就正是如此？

權杖與長劍存于世上，相互作用，就産生了在它們之上統治萬的鎖鏈天平。

所以，何須費力去掌控它，撬它，付出代價去催它？

你們不是要去掌控規則。你們，就是規則本。

得到它，只在一念之間。

那麽，現在，走過來，掌控它吧。

去做言出法隨的君主和神王。

去做今在、昔在、永在的真正神明。

天平的虛像煥發出和的澤，像一位慈祥的，似曾相識、長久相伴的老者，發出溫的呼喚。

——過來吧，你們一起。

安菲開始走向天平了，隨著他一步步走近，整個永夜和永晝融合複生。

最後，他走到天平面前。

這時候，人們看見，天平最頂端的郁飛塵，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一柄龍翅刻紋的長劍。不得不說，這劍與他本的氣質很是相襯。

而安菲手，將手心在了天平的表面，輕閉雙眼。

他的臉上流出一傷。這傷是為了什麽？因為走過這麽久的道路終于來到了這裏？

無論如何，這種神使他更近于神了，不論是概念上的神，還是人們心中的神。

到這個時候，連缺損的規則都在力量和意志的流淌下被補全了。

再近一步，世界將來到完的狀態。

這時候，安菲的雙眼，驀然睜開！

他的眼中——是只屬于人的狂妄和野心。

下一秒，一裂從他的手與天平的連接擴散開來！

鎖鏈天平陡然盛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