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加冕前夜 07

這話問得若即若離, 帶著一點輕慢的鼻音，像他發尾的卷梢一樣晃悠悠的。

“沒發過瘋。”郁飛塵摟他。

“……你發瘋還？”

“一次都沒有。”

郁飛塵的手指順著安菲的長發下，一路移到他腰際。

手法怪得要命。

像是在掂量他有沒有長了幾斤幾兩那樣。

安菲：“……”

他又從郁飛塵上起來, 垂眼打量著郁飛塵。

燈火明滅, 外面夜已深沉。

淡淡的翳裏, 安菲的目看過郁飛塵的眉眼、鼻梁，最後停在薄而優的。

小郁的面孔……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呢。

做的事卻那麽可惡。

郁飛塵自然到安菲的目在自己上緩慢地逡巡, 一開始還有點品鑒的意思，越往後越不善，像是要翻什麽舊賬的樣子。

郁飛塵的腦海裏也自然浮現出一些暗的畫面。

這時候也許應該轉移一下話題。

但安菲一雙綠瞳晲著他, 眉梢眼角帶著想找事的意思。

還出手緩緩過他的眉尾, 似乎是漫不經心地向他的側臉。

聲音裏全是秋後算賬的調調：

“……郁神帶過, 不死就行？”

“沒有。”郁飛塵矢口否認。

并手覆住安菲的手背, 不讓他。

雇主胡言語，這種話安菲是從哪裏聽到的。

郁飛塵說：“最好的才給你。”

安菲：“？”

他覺得自己聽到這句離譜的話的時候一定磨了磨牙齒。

——最好的就是那樣？

“……最好？”綠幽幽的眼瞳直勾勾注視著郁飛塵，“誰允許你那樣——”

郁飛塵選擇把安菲按回自己懷裏。雖然, 過于活蹦跳了一些，但稍微用力還是可以做到。

人還是應該抱著一點什麽東西。

“我收費的。”低低的嗓音在安菲耳畔響起。

“？”

郁飛塵低下頭，埋在安菲的發間。

很安靜的氣息, 讓人覺得……很滿足。一種陌生的緒。

如果安菲沒有在說什麽“你應該被莫格先生關進監獄”就更好了。

“你那時候是什麽狀況，自己不知道？”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都放輕了很多。

“我……”安菲垂下眼, 安安靜靜讓郁飛塵抱著。

“我忘了。”最後，他說。

從進到迷霧之都到迷霧之都被湮滅, 中間的緒, 好像都在記憶裏變得模糊了。

也許是太難過了。

講故事的時候會難過。

那時候看著小郁, 也會覺得難過。

所以, 再回想都沒那麽清晰了。人的有保護自己的方法。

那, 小郁也會忘記嗎？

“那個時候，你很……”郁飛塵想了很久，沒有合適的詞彙。

“很壞。”他輕聲說，尾音像是帶著未散的笑。

安菲側過頭看他。

離得那麽近，像是他垂一下眼簾，纖長的睫就會掃過郁飛塵的鼻梁。

明明偌大的殿堂裏只有他們兩個人，可是語氣都好像是藏在這裏對彼此說什麽不能讓外人聽見的悄悄話，離他們幾步開外都未必能聽到有聲音。

郁飛塵看見安菲抿了抿，小聲辯解般：“我也沒有那麽……”。

安菲也說不出下一個詞彙了。

郁飛塵輕輕親了一下他的額頭。

他知道。

安菲不總是那樣。

甚至，在過往千萬個紀元裏，他從不是在自己面前的那個模樣。

永晝的主神，他有過痛苦，可那早已被淡忘。

這片永晝和永夜到底會怎樣，他也會有困，可那不會左右他的抉擇。早已沒什麽能使他搖。

日之下的神明，他有非凡意志與權柄，有近乎瘋狂的野心，也有無限的與憐憫的願。

他已經走過了世上最漫長的路，他會讓所有人所有走到最好的結局，除了自己。

只有在你面前他會哭。

他會說，我累了。

他會說，我做過所有能做的，從來沒有放棄過。

他還會說，我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在樂園的時候，我就答應你了。”郁飛塵說，“你想要的都會拿到。”

“你怎麽知道我說的就是我想要的？”安菲說，“你怎麽知道我想要的到底是什麽？有時候，我自己都不知道。”

郁飛塵：“……我就是知道。”

安菲勉為其難地接了這個回答。

“然後呢？”他手指輕輕勾住了郁飛塵前不起眼的暗鎖鏈銀飾。

“然後就在迷霧之都到你了。但是你……一直在共振，還把以前所有事都忘了。”

“我聽你說過以前的事，還見過你理蝶人族的亡靈。我覺得，迷霧之都還不夠讓你那樣。一定是你對自己做了什麽，是你自己封住了記憶。”

安菲不著痕跡地離得遠了一點，以便觀看小郁認真說些什麽時的面容。

懷裏的人不安分，郁飛塵調整了一下，讓他靠得舒服一點。

“我其實不太明白你為什麽要這樣做。”他說，“但這一定意味著，從這裏開始會發生一些事，那些事你自己解決不了。”

他停頓了一下，道：“或者說，你已經不相信……那個有記憶的自己了。你一路走來牽絆太多了。”

安菲靜靜聽他說話。

“但那時候你也還沒有完全相信我能做到。”

郁飛塵準確無誤地捕捉到卷耳朵貓略帶游移的目。

安菲小聲說：“那是一開始……”

郁飛塵忍不住了他的腦袋。

做主神的人，審慎一點才正常。

“到君主棋那裏你決定了。你選擇恢複了自己的記憶，我就理解為你把自己全都給我了。”

手指有一下沒一下順著安菲被的頭發。

在永晝的路走到了盡頭，他想要的東西還沒有得到。

靈魂中的黑暗，又要誰來割開，誰來化解？

“既然我答應過你，你也給我了。”郁飛塵道，“那我就按自己的方法來了。”

“？”

安菲看起來真的很想打他。

郁飛塵就去親他額頭。

安菲把他拉開：“你到底有沒有數過你到底關了我多天？”

“……沒有。”郁飛塵說。

其實和安菲一直在一起，他覺得時間過得很快。而且又不是在演戲。

迷霧之都裏發生那麽多事後，人的神很難不稍微有些異常。

郁飛塵：“那你數過？”

安菲：“我還能數？”

郁飛塵不是很在意這個問題：“克拉羅斯一定知道。”

他相信那個人會牢牢記住自己到底被迫為永晝打工了多天，而且還要記在他那個見鬼的回憶錄裏。

安菲并不是很想知道答案，他只是想揪住小郁不放而已。

他就靜靜看著郁飛塵。

“錯了。”郁飛塵說。

安菲這才松開了那條飾鏈，表示這一條可以揭過了。

郁飛塵又說：“過來。”

又在不知不覺的時候離他很遠了。

安菲：“過去做什麽？”

郁飛塵：“抱著。”

安菲大度地往郁飛塵的方向挪了一下，手抱住他。

“所以，”郁飛塵攏手臂，說，“不是沒有別的路了。”

因為他會在。

頸側傳來悶悶的一聲回應。

其實，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嗎？

那些連自己都看不清的東西你要割開來讓他看見，你也只會讓他看見。

他會在。

所以你還可以選。你求救他一定會聽見，即使是你已經發不出聲音的時候。

作者有話說：

xql怎麽這麽多賬要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