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

華疏宮寢殿無聲空寂了兩晌。

兩晌過後, 蕭應決的手便捂在了自家貴妃似桃香的小瓣上。

“睡覺！”

只聽兩聲重的咬字，聊天結束，帝王直接躺下拉好被褥, 連帶著趴在他上的貴妃，也跟著直直地倒在了寢榻上。

又是沒能討到便宜的一天。

聞萱垮起了小臉，于黑夜之中地抱住了蕭應決，腦袋枕在他的膛上，也如同報複一般, 渾上下都地纏繞著他, 腳丫子搭在他的小肚上, 他與自己之間，一一毫的空隙也不能有。

蕭應決無聲仰頭頂。

溫軀在懷, 卻本一點靜也不敢有。

到底是為何做皇帝能做他這般憋屈模樣？

蕭應決自己也不知道。

總之是夜, 他又是等聞萱睡著了之後, 跑了一趟浴室，才自己勉強能再回到的邊上, 安穩睡。

—

日子正式開始邁八月。

在中秋宮宴到來之前，舉國學子都在翹首以盼的每三年一屆的秋闈科舉, 總算是正式拉開了序幕。

這是蕭應決登基後舉辦的第一屆科舉，所以他很是重視，基本時不時便要關注進度；

正好聞萱也要開始忙太後安排給自己的中秋宮宴之事，所以就算白日裏蕭應決基本不大再有空陪著，也沒有什麽話說。

畢竟自己也忙得很呢。

這是聞萱第一次籌辦宴會, 一上來便就還是宮宴這般大的規格，所以聞萱在自己的宮殿裏冥思苦想了一上午, 最終打算先找幾位長公主來了解一下宮宴的基本流程。【看小 說工衆耗：這本小說也太好看了】

找了平遙和樂遙。

至于裴程惜，出嫁的日子便就定在十月份, 姑娘家出嫁前有許多的事要籌備，聞萱知曉近來必定忙到腳不沾地，便也不打算過多地打擾。

“你居然沒參加過宮宴嗎？”

樂遙坐在華疏宮的院子裏，一聽到聞萱的請求，便就不可思議地問道。

“呃……”

該怎麽說呢，聞萱想。

其實小時候是參加過一次的。

宮廷裏的宴會，基本請的都是一些皇親國戚，再不濟，也是侯爵府、伯爵府這類的勳貴人家。

世家大族，有，但。

尋常宦人家，也有，但是極。

而聞家便就仗著有一位當朝老太師的緣故，在這些世家和宦之中，也算是占的一方席位。

先帝時期，每年的宮廷宴會，聞家基本都會在列。

聞萱唯一一次跟著母親出席宮宴，便就是自己八歲那一年。

那一年，也是中秋宮宴，自家大哥哥聞韜因為仍是三皇子蕭應決的伴讀，所以一整個夏日都跟著他住在北邊的避暑行宮裏，直到秋日，方才緩t緩歸京。

中秋宮宴，便就是他歸京的日子。

聽聞他要陪三皇子在宮中過完了宮宴才回家，聞萱許久未見自家大哥哥，實在是忍不住，覺著能早一刻見到他都是好的，于是便就央求了母親許久，才同意，能帶自己去一回。

自家中出發的時候，聞萱滿心滿眼都是期待不已的神。

難得參加一回宮宴，母親今早還特地為的雙丫髻上簪了許多的小巧思，如桃瓣一樣致的絨花暫且不提，兩緋紅的縧垂掛在腦後，底部還墜了珍珠，隨著的走路，一晃一晃的，既俏皮可，又靈貴。

聞萱迫不及待地想要哥哥看看自己幾個月不見長大的樣子，還想要他看看自己今日這般特別的裝扮。

宮宴的一開始，一切流程都走的很好。

雖然聞萱幾乎已經快要想不起來，當時都有哪些流程，但記得，在自己去到鳴翠殿之前，一切都很好，一切都沒什麽問題。

鳴翠殿是位于明殿後頭一座簡單的小宮殿，一般是宮中舉辦小型宴會用的場地，又或者是在君臣大規模在明殿宴會的時候，用來供賓客休息以及更的所在。

那日中秋君臣宴會，場面盛大且持續的十分之久，聞萱跟隨在母親邊，不知吃東西吃到了幾時，才聽到有人在自己後議論，道是皇子們全都回來了，眼下正在鳴翠殿裏更。

聞萱已經吃了許久的東西了，乍然聽罷這個消息，簡直等不得一息一時，當即便就抓住自家母親的擺，告訴道：“娘親，我也想去鳴翠殿！”

“你這孩子。”盧氏刮刮的鼻子，取笑道，“待會兒三皇子過來與陛下娘娘見禮，你自然就能見到哥哥了。”

“可是我不嘛，我想早點見到哥哥！”

聞萱撒道。

在當時聞萱小小的腦袋瓜裏，見到自家的大哥哥，便就是今日進宮赴宴的最終目的，是一件天大的要事，能早一刻便是一刻，能早一息便是一息，是萬萬拖延不得的。

盧氏無奈，只能帶著先去到後頭的鳴翠殿。

待到了鳴翠殿裏頭，聞萱才知道，原來不只是，有許多在前頭宴會待不住的小姑娘小爺們，幾乎全都聚在此，一起悄悄玩樂。

看著他們肆無忌憚聚在一起的樣子，聞萱很是羨慕。

但們此番的目的是大哥哥。

母親帶著與守在鳴翠殿的小太監們問了哥哥的下落，小太監們告訴們，聞家大公子還在同三皇子一道更，聞萱便就隨母親一道坐在殿裏等著。

邊上的孩子群結伴，嘰嘰喳喳；聞萱卻獨自一個人跟著母親站在邊上，不能過去湊熱鬧。

終于，在眼又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群人看了許久之後，人群中有個笑得明又燦爛的姑娘注意到了。

那是長勝侯府的大小姐，聞萱至今還記得。

還記得那侯府的大小姐眼地也朝自己看了幾眼過後，便就落落大方地走到了自己的跟前。

“你要跟我們一塊兒玩嘛？”大大方方地邀請道。

當時的聞萱鮮出門，這是難得有一次，在外頭有人主邀請一塊兒玩。

滿目驚喜，卻不敢隨便答應，而是立馬轉頭去看自己的母親。

盧氏顯然也是早早地便就注意到了兒的目，但那邊那群孩子，從適才開始便一直鬧得很，瞧來瞧去，還是有些不放心，故而一直沒有開口放過去。

眼下人家孩子都來邀請了，盧氏只能稍微松一點口：“去吧，但是不能玩太久，馬上哥哥就該出來了。”

同時又轉道：“龐嬤嬤，你跟。”

聞萱終于能去和他們玩一會兒。

跟著那位長勝侯府的大小姐，一群人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很快便就從鳴翠殿中跑到了前頭的花壇邊上。

八月的好時節，花壇間有幾只不知打哪飛來的蜂，正在忙著采。

有膽大的小男孩兒，便就直接去捉蜂，轉頭想要來嚇人。

衆人紛紛逃竄，步子跑的最慢的聞萱，便就了他的首選目標。

一群人在邊上你追我趕起著哄，聞萱一邊披著披風四逃竄，一邊嚇得尖了起來。

雖然害怕，但當時應該還是覺得好玩的，聞萱想。

然而，還沒等多跑兩下，一直跟在邊的龐嬤嬤，便就不知打哪沖了出來，護在了的前。

聞萱一頓，捉了蜂追著聞萱跑的小男孩兒也是一頓。

這是小孩子的游戲，有大人來打擾，便就不好玩了。

但是龐嬤嬤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打擾了小孩子們的游戲，或許是注意到了，但為了聞萱，也只能不在乎這點事。

拒絕了那男孩子的進一步捉弄，并且把聞萱牢牢地護在了自己後。

在場的孩子們，能來參加宮宴的，哪個不是家裏仆婦丫鬟群的？但是都七八歲的人了，和自己的同伴們玩，還要大人跟著，大家著實是不理解，也不喜歡。

就在大家面面相覷的時候，人群中有曾經去到太師府做過客的孩子認出了聞萱，大聲嚷嚷道：“啊，你是聞萱！”

“啊？聞萱？”

“哦，原來這就是太師府的那個病秧子？”

“原來是啊，難怪出來玩都要人跟著呢。”

……

大家七八舌的，你一句我一句，指著聞萱議論了一陣子。

而後沒過多久，便漸漸三五群地離開了。

沒有人願意再和聞萱玩兒。

沒有人願意再和一個不就有丫鬟仆婦竄出來保護的滴滴的病秧子玩兒。

小小的聞萱不知所措，站在原地許久許久，看著大家一個接一個地離開，終于，在龐嬤嬤回過來牽起的手的時候，放聲哭了出來。

這是第一回擁有了這麽多的同伴。

但也是第一回失去了這麽多的同伴。

趴在龐嬤嬤的懷裏，突然哭得好難，覺比天塌了還要難。

等到大哥哥和三皇子一道換完裳出來的時候，聞萱也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只是從自家娘親和龐嬤嬤的懷裏，轉而撲到了大哥哥的懷裏，繼續放聲大哭。

許久未見的聞韜被自家妹妹給撲了個手足無措，連帶著跟他一起的蕭應決，站在邊上看著這一幕，也是丈二和尚，不著頭腦。

“這是怎麽了？”聞韜自家妹妹的腦袋。

小小的聞萱嗚咽得痛不生：“嗚哥哥，我的朋友沒有了！他們都不願意和我玩了！嗚嗚嗚嗚嗚——大哥哥，我好難啊，嗚嗚嗚嗚嗚——”

聞韜仍舊有些不明所以，但是自家妹妹哭這個樣子，他當然是先安人要。

他于是不斷地拍著聞萱的後背，不住地想要安。

剛剛換好的去赴宴的裳被給哭了一大片，他也并不是很在乎。

聞萱一邊窩在自家哥哥懷裏傷心地哭著，一邊不住回想適才的場景。

嗚嗚嗚，實在是太難了。

好不容易有人可以玩，但是他們馬上又不要了。

是個病秧子，但又不是的錯嘛，為什麽不可以和玩呢？

龐嬤嬤是想要保護的，也不能去怪的。

可還是好難啊。

嗚嗚嗚嗚嗚——

聞萱越哭越抑制不住，越哭越難以忍。

終于，哭到開始打起了嗝。

趴在自家哥哥的肩膀上，難地打著哭嗝。

在打完第三個嗝的時候，聞萱聽見自己耳邊出現了一陣短促的笑聲。

睜著已經裝不下眼淚的杏眸擡起頭，只見那位總是和自家哥哥在一起的三皇子殿下，正蹲在邊上，看著，笑話。

嗚嗚嗚，三皇子殿下也笑話。

聞萱一時哭得更加傷心了。

但是哪想，還沒等再哭兩下，那三皇子殿下，便就從自己的腰間掏出了一只荷包，遞給。

“誰說你沒有朋友的？”聞萱聽見他溫潤的嗓音說道，“聞萱，你是忘了我了嘛？喏，這是我這回給你帶的中秋賀禮，可是我特地從北邊帶回來的，繡娘的手藝和京中的完全不同。”

“好了，聞萱，你不要再哭了，你若是再哭下去，便就說明你沒有把我當朋友了，不然，你怎麽會不收我的賀禮，怎麽會覺得自己沒有朋友了呢？”

聞萱怔怔地聽完他的話，拼命眨了兩下眼睛，眸中淚水雖然仍在無知t無覺地自己往下掉，但隔著朦朧的淚眼，愣愣地看著蕭應決手上的那只荷包，居然當真沒有再哭了。

“送，送給我的？”

頂著哭紅的小臉，眼淚鼻涕一把抓，地問道。

“嗯。”

蕭應決肯定地點頭。

聞萱于是又回頭看了看自己的母親，見這回沒有再說什麽之後，才終于瑟瑟地出手，握住了那只荷包。

那是一只藏青的荷包。

聞萱至今還記得，荷包上繡的，不是尋常姑娘家喜歡的花啊草啊之類的東西，而是一只鷹。

一只展翅翺翔的飛鷹。

聞萱握了這只荷包，分外珍惜自己收到的這一份禮。

……

這便就是聞萱唯一一次參加宮宴的全部過程了。

可以說，參加了與沒參加，也實在是沒什麽分別的。

後來因為把哥哥的裳給哭了，所以哥哥又得去換新的裳；而自己的小臉也哭花了，母親給了臉之後，怕回到宴上還要再鬧，索就帶著一直待在鳴翠殿裏，不曾再去到人前。

至于那只荷包。

聞萱當時畢竟年，并看不懂這許多。

是直到後來的許多年後，在自己的櫃子裏又翻到這只蕭應決送的荷包，才意識到，這只荷包哪裏是專程送給的，這只飛鷹，分明是男子才會喜歡的東西。

于是又去問了自家的大哥哥，大哥哥說，那的確是三皇子在北方的大街上買的中秋禮。

只不過，他當時買了三只不同樣式的荷包，一只的，繡著荷花；一只紫的，繡著木槿，分別送給他的兩個妹妹，樂遙和平遙公主。

至于那只藏青繡著飛鷹的。

則是他原本打算送給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