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蒼川 我見青山多嫵

解元三千七百二十三年秋。

他們分開的第二年。

修真界已經開始逐漸淡忘了。

靈山舉辦秋祭游, 一年一度，只有山弟子能參加，這種大好的盛會自然不了論道。

論道分為劍道、法、符箓……還有很多。往年的魁首都在李家和關家之間浮。偏偏這幾年, 赫連生就會參加。

年攜桃源劍砍碎對方的符箓，氣勢驚鴻, 眉目冷冽。

就這樣了劍道第一魁首。

當之無愧的甲等英才。

赫連家主和山主臉上都有。底下人更是和打了似地歡呼，贊揚著、議論著他在場中驚豔表現。

“誒, 你們說，赫連師兄去蒼川去了這麽是不是有什麽奇遇, 你看這劍, 一招都夠我學一輩子了！”

“聽說是去找杜諦竹麻煩了！大快人心！這無相山囂張這麽多年，早就欠收拾了！”

“赫連師兄自從離開那個妖之後就越來越厲害，將來有飛升仙啊！”

刑水水一。

那邊紅底金字, 風雲榜上的名字醒目。

劍第一：赫連生。

符第一：赫連生。

丹第一：赫連生。

陣第一：赫連生。

法第一：赫連生。

魂第一：赫連生。

……

之前是別人，這幾年全是他的名字, 霸榜得有些恐怖了。卻無人敢有半點意見。

當年論道大會上他為自己棄權, 還想真是太可惜了，說他瘋了，可赫連生說什麽那便當他瘋了。

他就是這樣, 只有想不想, 沒有做不到。大家為了慶祝他奪魁，特地為他舉辦盛宴, 卻不見他人。

年獨坐曾經住過的院子，這天秋夜很好, 他提筆在宣紙上一筆一劃寫——

刑水水，見字如晤。論道大會，我棄權。但秋祭游, 我第一。自你離開後，我拿過很多第一。

我不知道要拿多個第一才能見你。也不知道你在哪，有沒有遭人欺負。我捉妖很厲害很厲害，若是有人欺負你，我幫你打他們。

寫完。被符火燒飛灰。他又寫——

祭天臺的事……念你哭了。我原諒你。

燒掉。又寫——

假如你說喜歡我，這條命，你拿走便是。真的。我不在意。

刑水水，我一點都不在意。

又燒掉了。

大家都在找他，整個靈山回著他的名字。可他卻抱著桃源劍獨坐月下，好像在等一人歸。

傳說世間有一種蠱，這種蠱很苦很，但有個很好聽的名字，若夢蟬。忍過苦，熬過，想見的之人就會出現在眼前。像是一場夢。

年拿出若夢蟬服下。

赫連生再睜眼，淺桃的站在他面前，笑著著他。

他怔了很久。

朝思暮想的人出一手指他臉頰，若有所思道：“赫連生，你看起來很不高興。這是為什麽？”

赫連生扣著手腕，拉過來，低聲說：“現在高興了。”

刑水水眨眨眼：“赫連生……你弄得我手有點痛……”

窩在他懷中，發有點淩。

赫連生松開，刑水水聽見外面有人在喊他，不扭過頭看著外面，赫連生順著的目看過去，眼神有些冷：“水水，別搭理他們。”

“這樣你會高興嗎？”

“水水，你不需要討好我、讓我高興，”他說，“只要留在我邊，別的都是我應該做的。”

刑水水一怔：“好喔。”

年捧起的臉，視若珍寶，眼神和語調都很眷：“好乖的水。”

要是夢能一直繼續下去就好了。

刑水水眼睛一眨不眨地著他，笑道：“聽說你拿了很多第一，想讓我怎麽獎勵你呀？赫、連、生！”

還是這麽可，臉頰圓潤且微紅。舍不得啊。

赫連生按著的，笑容有點壞：“水水說——該怎麽獎勵？”

刑水水臉上的笑收了一點，眼神飄忽不定，有些不好意思道：“把我獎勵給你好不好？”

年拽著蔥白的手按牆上，強行與十指相扣，啞聲說：“你要怎麽獎勵給我？”

傻乎乎地說：“跟我睡覺啊。”

赫連生勾：“怎麽個睡法？”

“閉著眼睛睡。”

“……”

秋夜寧靜，不知道沉寂了多久，他才道：“刑水水你知不知道，我有時候真想……”

刑水水單純地向他：“真想幹嘛？”

赫連生沒好氣道：“太鄙了，你別聽。”

“那我睡覺去了。”

似乎很喜歡趴在床上，子都沒，躺下去沒一會就迷迷糊糊了，赫連生坐在旁邊，看著走神，他玩著辮子，手指繞著發繩，收，又松開。好像這樣才真實一點。

“水水。”他喚道。

“嗯？”

“水水。”

“幹嘛……”

“你說不離開我。永遠。”

他語氣有著極致著占有。

說：“不離開你……”

他反複確認：“不離開誰？”

說：“阿生。”

赫連生一愣，低聲笑了。

刑水水問：“你為什麽還不睡覺呀？”

“不想睡。”

給的夢太好。

他怕閉上眼，刑水水就又不在了。

這天，日晴朗，刑水水睡到中午才起來，推開窗，窗外白牆黑瓦，鳥雀飛過青藍的天空，柿子樹鑲上金，黃澄澄的柿子映在眼中。

刑水水了個懶腰，赫連生出去了，應該要中午才能回來。

靠在椅子上，發現屜裏有一本小冊子，愣了一會，拿到手中翻看，是一本小劄。名字：遇水。

像是走後，他對的所有回憶。

日期從他重傷蘇醒的那天開始流。刑水水看著上面字跡，眼眶微微發紅。

解元三千七百二十年。

我下山捉妖，遇水。

是只桃花妖，給吃的就能養活。

不吃香菜。

吃叮叮糖。

喜歡用紅發繩。

有一天，我趁睡，從頭發上順了一，不知道。

還有個名字薛九靈，有個哥哥也有個姐姐，仇人很多。杜諦竹是首位。

有個故鄉，雖然不常提起，但是看得出很想家。

我不知道江蘇在哪。

找了很久，

都沒找到那個有白蛇傳說的地方。

倘若這也騙我，那我好像也只能原諒，一直是我要，不是要我。只要回到我邊，甘之如飴。

……

刑水水哭了。

揪著紙張，眼淚啪嗒啪嗒掉到子上，聽見屋外有靜，迅速幹淚，將手劄又塞回屜裏。

赫連生回來，發現在寫字，低著頭，空氣很潤，他知道哭了，握手。

和他一起就這麽不高興嗎？

赫連生將柿餅放在桌上，假裝無事發生，問：“在寫什麽。”

撂下紙筆，墨在宣紙上暈染了片刻。

刑水水念道：“我見青山多嫵。”

擡頭看向赫連生，笑道：“你知道下一句是什麽嗎？”

沒等他回答。

答：“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刑水水筆字不好，筆下的字跟被人打歪了一樣，筆畫扭來扭去，還糊一團。

赫連生住的手，教端端正正寫了一回，刑水水聽他低聲不斷重複：“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我見青山多嫵，

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又寫了一遍，抓起他帶回來的柿餅吃，甜得粘牙，端起桌上的茶水喝，又的。赫連生手按著的茶杯。

刑水水扭頭，想起他什麽事都依著，卻不讓照鏡子，也不讓看杯中的水，不知道在害怕什麽。不過也懶得管了。刑水水靠在他膛繼續吃柿餅，真的很好吃，眉眼彎彎的。赫連生了角。

刑水水歪著腦袋道：“阿生，給我買一輩子柿餅好不好？”

赫連生斂下眉，道：“好。隨時。”

他提起筆，把刑水水的名字寫了一遍又一遍，又在旁邊寫上自己的名字，兩個名字挨在一起，好像這樣就永遠不會分開了。

刑水水。赫連生。

刑水水。赫連生。

……

一筆一劃。糾纏在一起。

刑水水盯著上面的名字，只覺越來越困，近日，似乎很容易犯困，赫連生不想接，手指筆，“水”字最後一撇突然往上提，字被暈染。

啪——筆撂桌上。墨水濺在袖上。

他按住的手背，問：“水水。能再陪我幾天嗎？”

聲音很弱：“我想陪你好久的。”

說謊。

年死死盯著，又問：“那你願意——嫁給我嗎？”

窗外仿佛劃過一聲驚雷。

他發帶垂在臉頰旁，刑水水垂下眼，揪著淺的子，有點。

“刑水水，嫁給我，我很會養桃花的，你看我院子裏的桃樹，我想讓它們開花就開花。與我結為道。你不會被捉妖的抓走，沒有妖怪敢惹你，杜諦竹滾，靈山也滾，誰有意見誰去死！”

他按的手，沒有松開分毫，語調逐漸暴躁，還要說很多很多。刑水水有幾次言又止，都被他打斷。到最後終于無話可說了，赫連生心如死灰低下頭，桃源劍柄，他在等著拒絕。

窗外的柿子掉落，啪嗒驚飛鳥雀。

坐在窗邊，手托著腮，慢慢回過頭來笑：“嫁給你。我願意的。”

眼睛鎏了一層金，特別漂亮。

“不騙你。”

赫連生失神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