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手。

明明,明明他們已經複合又在一起。

分手後暗無天日的三年，在睡夢中，被困在離別機場,追著飛機崩潰大哭。

那顧清淮呢？

他是不是也被困在分手那天,被困在提分手的噩夢之中，走不出去。

以至於又在一起的現在，他潛意識裏還以為他在被拋棄。

所以那天,他不是想要問“心裏沒我了”,而是“不分手”，對嗎？

那個初見清冷漂亮的年,如今是被欺負什麼樣子,就連重傷昏迷都不能好過。

趙雪青和謝凜到的時候，鐘意蹲在重症監護室外面。

在趙雪青的印象裏，鐘意是溫的、向的、靦腆的，也是毫不費力就能得驚為天人的，眼下，臉埋在膝蓋,長髮散，白襯衫滿是髒汙,不像個紀錄片導演，倒像是個找不到家的小孩子。

趙雪青著聲音喊：“鐘意。”

靠著牆蹲在地上的人慢半拍,抬起頭時一雙淚眼，眼皮紅腫得不像話,乾裂的樣子,像重傷的那個人是。

趙雪青鼻子瞬間就酸了，走近幾步把鐘意攬進懷裏，心疼有如實質,怎麼這麼瘦，瘦得好像都能到骨頭。

眼淚無聲了的襟，懷裏的人帶著哭腔：“趙雪青，都是我的錯，顧清淮才會變這樣……”

鐘意哽咽著，話說得斷斷續續：“如果不是我，他不會遇到杜子騰，也不會這樣躺在這裏……”

“怎麼辦啊……怎麼辦……那個炸彈本來是綁在我上的……”

“他把它從、從我上拆下來，就已經快要炸了……所以他來不及……趙雪青，都怪我，都怪我……”

沉浸在滔天的悲傷和恐懼中，泣不聲，自責得快要垮掉，眼淚簌簌掉落，止不住。

趙雪青被哭得心都碎了，一遍一遍在耳邊說：“不是你的錯，是壞人的錯，你忘了你以前怎麼跟我說的嗎？”

手在鐘意瘦削的後背上輕輕拍著，趙雪青不敢想，如果躺在重症監護室的那位能看見，現在得心疼什麼樣。

那個瞬間，趙雪青有種預，如果顧清淮出事，鐘意恐怕直到生命盡頭都不會放過自己。

昨天晚上得知消息，乘坐夜裏的航班飛回長寧，而現在抱著哭到抖的人，不敢想像顧清淮搶救的每分每秒是怎樣熬過來的。

“吃點東西好不好？”

紙袋裏的香甜氣息撲面而來，如此悉，鐘意目一凝。

的頭髮暈，眼睛也很疼，食的熱意落在掌心讓慢慢回神。

海苔餅、梅花糕、蛋清羊尾、涼菜膏……都是顧清淮曾經買給吃的。

鐘意那雙淺眼睛滿是淚水，空得像死氣沉沉的湖面：“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這個啊……”

只是想到，上次吃這些東西，顧清淮還在邊，的尾音就帶上哭腔，牙齒

死死咬住，忍住哭。

趙雪青偏過頭去眼淚，而後紅著眼睛，苦笑著告訴鐘意：“我不知道，顧清淮知道。”

鐘意丟了魂，眼睛無法聚焦，可那個瞬間心底有某種猜想勢不可擋破土而出。

聽見趙雪青說：“你拍紀錄片那會收到的零食，是顧清淮買了、用我名字的。”

“他說，吃到好吃的點心，覺得你會喜歡，但是他寄你可能不會收。”

眼淚順著臉頰落，砸在醫院走廊的地板。

鐘意想起那天，顧清淮帶去爬山。

因為排任務太危險生氣，他借歸來哄開心——

“歸來，你問問鐘導，想吃梅花糕嗎？”

“歸來，問問鐘導，吃海苔餅嗎？”

“歸來，問問鐘導，喝洋菜膏嗎？”

也是那天，說起那個滿是零食的包裹——

“去年，我收到一個包裹，是趙雪青寄給我的。”

“裏面好像就有梅花糕、海苔餅，還有蛋清羊尾……好多好多種。”

顧清淮語氣無波無瀾，只是隨口問了句，好吃嗎。

說，沒有吃，都分給拍紀錄片的小姑娘和工作人員了。

原來，那是顧清淮買的啊。

到底還有多事是不知道的。

口悶悶的，好疼，疼得好像快要死掉了。

鐘意拼命把裏的梅花糕吃下去，哭著、哽咽著、心酸太滿，咽不下去。

最後坐在醫院的走廊，和重傷的顧清淮一牆之隔的地方，哭得不能自己。

趙雪青紙巾給眼淚：“要不要回家收拾一下東西？歸來先送到我家，我幫你養。”

-

聽到碼鎖的聲音，歸來以為是顧清淮回來，開開心心搖著尾迎上來。

力氣在一瞬間被空，鐘意站在四下無人的家，不知今夕何夕。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歸來湊到邊，安一般蹭著的掌心，茫然無措。

恍惚之間，還能看到他在廚房做飯、他坐在地毯拆一堆零件、他讓靠在他的肩上看電影、他坐在自己的床邊哄自己睡覺……他捧起自己的臉親吻，有時溫有時霸道，可齒相依臉頰相，總是讓人心生迷。

可現在，他不在。

鐘意深吸口氣，下所有酸委屈，收拾顧清淮住院的證件、生活用品。

他的警證在一摞證件上面，輕輕翻開，那張警服筆的寸照映眼簾，照片裏的人眉目深邃五立，無可挑剔的一張臉，尚有年時的意氣風發。

沒有一傷，也沒有昏迷不醒，他還好好的，是年輕英俊的冷面警，是從無敗績的特警排手。

寸照之後，還有一張照片出一角，鐘意小心翼翼出來，下一秒淚於睫。

藍白校服的年對著鏡頭笑。

所以這些年，你一個人掀起警戒線走向炸中心

()，??東?檖?恏??

龔???暋顛??()?『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不敢再看，不敢再想，不敢去細究那些顧清淮著、從未忘記的細節，原來這些年所有的病痛加起來跟失去他相比不值一提。

那只威風凜凜的中國昆明犬一直跟在邊，鐘意收拾它的玩和狗糧，蹲下來它的頭，溫聲告訴它：“這段時間，你先去趙雪青阿姨家裏住，家還有你的好朋友阿拉斯加。”

歸來似懂非懂，在走到門口時終於意識到鐘意要把它送走，猛地從手裏掙。

它已經離開那個人一次，不想再離開第二次。

家裏有顧清淮上乾淨清冽的青草香，也有他的被子枕頭一櫃子警服，都都是他的痕跡他的氣息。

“歸來……”不想離開的何止它一個，鐘意忍住哭。

歸來難得不聽話，在鐘意想要牽它送走的時候跑到的臥室、顧清淮曾經的主臥。

一邊是躺在重症監護室的顧清淮，一邊是執意不肯離開的歸來，鐘意不知所措，走近房間時歸來為了躲避，突然就撞到顧清淮的木頭城堡。

整幢城堡轟然倒塌，無數木塊散落一地。

一片狼藉之下，有什麼芒璀璨折午後晴好的日，下麵還有已然泛黃的紙張，約約有滿頁的字跡。

它們和他一起，在不為人知的角落默默等好久，終於在這一刻被發現。

鐘意的腦袋一片空白，只是機械一樣走過去、蹲下來，看向那個小小的點。

是一枚戒指。

而那泛黃的紙張，是一紙早就打好的結婚報告。

署名顧清淮，落款時間是分手那年，生日前夕。

心臟在一瞬間被拉扯撕裂，鐘意茫然無措眼淚肆。

原來，在說分手的時候，他在想要與白頭偕老，長相廝守。

回醫院的路上，鐘意再次路過兩人闊別重逢的婚紗店。

那件婚紗，得灼眼，依舊掛著“非賣品”的牌子，不知什麼時候就會不見。

早知道，就應該在第一次試穿的時候買下來。

早知道，就應該在見他第一面的時候告訴他，顧清淮我喜歡你，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別人，我想你想得快要瘋掉了……

戒指作聘禮，婚紗做嫁妝。

可惜那個時候，不敢靠近他半步。

-

三天後，顧清淮從重症監護室轉到普通病房。

他臉上、手背上的傷口開始結痂，人卻依舊沒有任何轉醒的跡象。

顧清淮已經很久沒有休息過。

軍警生涯十餘年，槍林彈雨，幕天席地，枕戈待旦。

眼前一片黑暗。

我是死了嗎？

死了能見到爸爸嗎？

他在爸爸犧牲那天出生，那個人只活在母親的睡前故事中，和一生最好的回憶裏。

他知道他是抱著炸彈往無人區跑被活活炸死，確是在

() 參軍伍後才得知()，??穲牲????鏷虎?襼蹸?[()]?『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任中華和一眾戰友忍痛撿、從天不亮到天黑，都沒把那拼湊完整。

也因此，母親一直不好。

在知道生日是父親的祭日後，他再也不肯過生日，可是媽媽卻告訴他：“媽媽覺得你從爸爸手裏接過接力棒，保護媽媽。”

從小到大，一直到他去部隊，媽媽沒有錯過他任何一個生日，總說：“因為你是媽媽的兒子，媽媽非常幸福。”

單母親一個人帶孩子，其中辛苦無法言說，有非議，有流言，微薄的薪水在完房租水電學費之後所剩無幾，卻從未過父親犧牲的恤金。

某天放學回家，高檔轎車停在破敗的小巷，車上下來的人，是他的爺爺。

他們想要把他接走，承諾給他更好的學習環境，更優渥的生活條件，畢竟他是顧家人。

也說，會給母親一筆錢，讓不必再當帶著孩子的單母親，該嫁人嫁人，不要兒子這輩子會好過很多。

從沒跟人紅過臉、那麼溫的母親氣得直發抖，大把鈔票砸在汽車尾氣中。

還是執意給他轉學，從小城鎮到省裏最好的初中，中考他毫不費力考到省重點，績全市前幾。

高一開學前，他找了一份暑假工，在一家速食店。

開學前一天，店裏來了一家三口，很溫馨的樣子。

中年男人笑著說：“想吃什麼不要心疼錢，爸爸剛領了工資。”

他的妻子攬著兒：“就是，爸爸請客，我們鐘意馬上就是省重點的學生了。”

如果他也有爸爸，現在是不是也會像他們。

他起眼皮看了眼，背對自己的孩在垂眸看菜單，乖巧也安靜。

一頓飯吃完，桌上還有剩菜。

那家人的爸爸提議道：“吃不完的菜，我們打包吧。”

孩聲音小小的、禮貌問道：“服務生，請問能麻煩幫忙拿個塑膠袋嗎？”

店裏的服務生翻了個白眼，裝沒聽見錯而過，裏念叨著：“剩下多點兒啊還打包。”

孩怔住，耳朵在燈下紅得滴。

他取了打包盒，走過去：“我來。”

眼睫低垂不敢看人，但還是認真道：“謝謝你。”

他回，不客氣。

目及的眉眼，他有一瞬錯愕。

是那個上學路上、被狗咬傷的孩。

一家三口離開。

服務生嘲諷道：“剩飯剩菜還沒有打包盒貴呢。”

他冷著臉，紙幣放進收銀臺：“就當是我買的。”

第二天高中開學，接著就是軍訓。

年級主任找到他：“開學典禮那天剛好是建校百年，需要一個新生代表發言。”

他沒什麼耐心：“老師，您找別人吧。”

年級主任不依不饒：“這是校長安排下來的任務，演講稿不用你寫，這屆新生有

() 個孩子，作文寫得很漂亮……”

軍訓結束前的某天。

休息時，他靠著牆站，帽檐蓋住眼睛，直到有人喊他：“顧清淮，有人找。”

穿軍訓服的孩走到他面前，從軍訓服的口袋拿出一個信封，遞給他。

他不明所以垂下眼眸，孩比他矮了二十公分，鼻心一顆淡小痣。

仰起臉，眼睛是淺琥珀，抿了抿似在措辭，很害的樣子。

只是還未開口，班裏男生就開始起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