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意坐在車裏，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到。

過往畫面，瘋了一樣地開始在眼前一幀一幀播放。

突然之間，遠一聲炸的巨響猶如平地起了驚雷。

全仿佛瞬間涼，鐘意拼命去推車門，推不開，只能眼睜睜看向炸響起的方向。

只見塵土飛揚，不見那人。

腦海中的畫面，最後定格在校門口那條開滿櫻花的巷子，年把攬到前。

——不是讓你等我一起回家嗎，怎麼自己先跑出來了？

——我知道，你鐘意。

——我鐘意你的鐘意。

漫天塵土，那輛開向無人區的運輸車，簡直就是個敢死隊。

顧清淮從車上下來，叮囑現場民警：“我懷疑這片建築工地下麵，廢舊炮彈不止這一個。”

“明白，我們先拉警戒線圍起來，等待後續理。”

沒耽誤時間，顧清淮徑直走向自己的越野車。

這樣的事，在他十年的軍警生涯中稀鬆平常如同一日三餐。

可轉移炸彈的時候，腦海中唯一的念頭，是鐘意在，不能出事。

他上車系上安全帶，隨口跟鐘意解釋：“解放前的廢舊炮彈，轉移引就好了。”

鐘意不說話，沉默地偏過頭去看窗外。

顧清淮垂眸，孩子的手攥拳頭，關節泛白，人在不控制地發抖。

他的語氣不再玩世不恭，繳械投降一般了下來：“我沒事。”

鐘意轉過頭，所有生氣心疼後怕來勢洶洶，讓口不擇言：“我才不在乎你有沒有事！”

顧清淮這才發現，的眼皮是紅的，睫是的，牙齒咬著，倔強到渾帶刺。

夜幕降臨，鐘意看向窗外明明暗暗的影。

眼淚被生生回去，眼眶紅了一圈兒。

排服，方便給排手收罷了。

可他剛才，沒有任何防護，警戒線拉出百米，一旦發生炸，會怎樣？

所以炸聲響起的那一刻，真的以為，他再也不會回來。

-

半個小時後，顧清淮的越野車停在山下停車場。

也許是因為有星空加持，這座山夜晚的景比白天更漂亮。

道路兩旁，有星星點點的暖燈，山腳下是一條小吃街。

人洶湧，攤販賣，眼前一切，是鐘意一個人在南方時，最嚮往也不敢嚮往的熱鬧。

顧清淮下車，到後排位置，輕聲喊了句“歸來”。

訓練有素的軍犬乖巧湊上前，顧清淮它的腦袋，拿出狗繩、套：“這裏人多，為了防止意外，需要給你戴上這個。”

他的語氣溫和，手指修長乾淨，作輕得不能更輕。

歸來也非常配合，尾掃來掃去，看起來沒有任何不舒服。

而後，顧清淮走向副駕駛，那裏坐著他非常不好哄的前友。

他拉開副駕駛的車門，低聲問：“下來看看？”

冰冷的聲線帶了哄人的意味，輕輕落在耳邊。

鐘意看都不看他，從車上下來。

整條小吃街像是焦糖餅乾搭建而，空氣裏都是炸的芝麻香氣，是讓人心瞬間明亮的那種。

鐘意走在前面，顧清淮跟在後，距離不遠不近。

他人瘦瘦高高，臉又白皙，夜晚線再暗，五依舊出挑。

更何況，這哥們還牽著一只足夠拉風的大型犬，引來路人小姑娘頻頻側目。

鐘意漫無目的走著，長髮綁馬尾，背影纖細。

路邊一家小吃吸引了的注意，都沒看到賣的是什麼，就已經聞到甜甜的香氣。

走近一看，熱乎乎的糯米糕上面，鋪著厚厚的果乾、果仁和酒釀小圓子。

當然，上面也撒了最不喜歡吃的青紅，是看到都能想起五仁月餅。

就只是因為好奇多看了兩眼。

顧清淮的聲音輕輕落在後，卻不是對說的。

高大英俊的年輕警，手撐著膝蓋彎腰：“歸來，你問問鐘導，想吃梅花糕嗎？”

鐘意怔住，豎起厚厚高牆的心臟，猝不及防塌陷，一片。

歸來像是聽懂他的話，乖乖湊到邊，腦袋蹭過的手掌心。

鐘意抿不說話，但是，很不爭氣地肚子“咕嚕”一聲。

懊惱極了，秀氣的眉蹙起，抿。

顧清淮眼睛倏然一彎，到小吃攤前掃碼付款，不忘叮囑老闆：“要不加青紅的這塊。”

老闆不理解：“青紅多好吃？為什麼不加青紅？”

顧清淮接過來遞給鐘意，漫不經心回了句：“小孩子挑。”

那乾淨冷質的嗓音緩緩劃過耳邊，輕易燙紅的耳朵尖兒。

香的、甜的、的糯米製品，是鐘意的最。

一口咬下去，眼睛幾乎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這個梅花糕的點心，裏是紅豆沙，外面是果乾。

糯米外皮焦香糯，黑芝麻的香氣在舌尖炸。

往裏走的時候，路邊一家店排隊排超級長。

是賣的什麼呀？很好吃嗎？

顧清淮輕聲開口：“歸來，問問鐘導，吃海苔餅嗎？”

鐘意眼睛酸得發疼，可是抿的角開始止不住地上揚。

很是費勁地抿下去，板著臉，回頭問他：“海苔餅是什麼？”

這個漂亮混蛋，溫順起來是很要人命的。

昏黃的路燈讓他廓不再鋒利，年輕警黑髮和睫都，角還有淡淡的笑意：“回鐘導，外層是皮，裏面是海苔餡。”

鐘意最喜歡海苔口味的零食，矜持地小小聲說：“那就要一個嘗嘗吧。”

顧清淮忍俊不，角輕輕揚起：“遵命。”

熱乎乎的海苔餅遞過來，鐘意吹涼，咬下去，口味鹹香，表皮脆，滿口留香。

顧清淮：“好吃？”

鐘意下意識點頭，便見他眼底笑意一濃。

趕移開視線，自顧自往前走，牙齒咬住上揚的角。

他們從巷子東走到巷子西，鐘意已經什麼都吃不下，需要……喝的。

顧清淮就好像有讀心，只對有效的那種。

他又對狗狗說：“歸來，問問鐘導，喝洋菜膏嗎？”

鐘意回頭：“洋菜膏是飲料嗎？”

老闆熱介紹道：“洋菜煮水放涼就變天然的果凍啦，加桂花糖水、蜂，冰冰涼涼清清爽爽。”

鐘意：“要兩杯，謝謝老闆。“

自己拿一杯，遞給顧清淮一杯。

看著洋菜膏的包裝袋，鐘意突然覺得眼。

再想剛才吃的梅花糕、海苔餅，都覺得好像曾經見過。

看在好吃的份上，鐘意決定停止單方面的冷戰。

一整個晚上，終於主開口一次：“顧隊。”

顧清淮眉眼一彎，頗為無辜問道：“鐘導是在跟我說話嗎？”

果然，溫順不了一分鐘，就要出漂亮混蛋的真面目，這樣子哪里像個員警，分明就是個以調戲姑娘為樂的紈絝公子哥。

鐘意努力不去理會他話音裏讓人臉熱的調笑，輕聲開口：“去年，我收到一個包裹，是趙雪青寄給我的。”

仰起臉，顧清淮垂眸。

鐘意：“裏面好像就有梅花糕、海苔餅，還有蛋清羊尾……好多好多種。”

顧清淮漫不經心問了句：“好吃嗎。”

鐘意憾：“我那個時候在拍紀錄片，主人公就是小敏，我都分給了。”

顧清淮“嗯”了聲，角雖然還是微微勾著，但是緒很淡。

鐘意：“我不知道這麼好吃。”

顧清淮輕輕彎了彎角，沒有說話。

鐘意後知後覺：“但凡吃一口，也不舍得分了，因為好像都是我喜歡吃的東西。”

的角

，沾著海苔餅的皮。

顧清淮抬手，手背輕輕蹭過：“小孩兒似的。”

不開心的時候，只要吃一點好吃的，心就能變得很好。

心跳怦然，存在十足，角他手背的溫度、，仿佛烙印在皮，久久不散。

臉頰在發燙，鐘意卻彎下眼睛：“你才小孩兒呢，就知道欺負歸來。”

顧清淮睫低垂，滿是乾淨縱容的：“不生氣了？”

鐘意：“我有生氣嗎？”

顧清淮頗為無辜：“沒有，也就是一個人在前面走，冷暴力我。”

不理他，他就找歸來當“工人”。

每走過一個小吃攤，都要問吃不吃。

也是……非常可了。

鐘意：“你不是很厲害嗎？不穿排服，不戴排頭盔，一個人沖上去，還把車門鎖上。”

顧清淮看著依舊泛紅的眼皮，想像炸聲響起的那一刻，坐在車裏的是怎樣的。

他溫聲道：“是我錯了。”

見手裏的點心吃完，又遞了一塊梅花糕過去：“鐘導要打要罵，悉聽尊便。”

鐘意咬了一口梅花糕，好吃得想要嗷嗷：“誰要打你罵你。”

偏偏，上不饒人：“幾年不見，顧隊哄人開心的本事見長。”

年輕警難得含笑的眼睛，特別溫特別治癒。

他站在邊，默默看向頭頂漫天繁星，清澈眼底有細細碎碎的閃過。

輕聲喊他：“顧隊。”

顧清淮垂下眼眸，瞳孔乾淨又亮。

鐘意輕聲咕噥：“你研究過……”

人聲喧鬧，他聽不見說話，便在面前彎下腰，耳朵靠近邊：“你說什麼？”

鐘意的心跳驀地快了幾拍，目的是他濃的眼睫，清晰的下頜線，被月勾勒得像畫中人。

微微傾靠近他耳邊：“你是不是研究過怎麼哄孩。”

顧清淮不鹹不淡看一眼：“為什麼這麼問。”

鐘意聲音更小：“就是覺得，顧隊現在很會哄人開心。”

顧清淮站直，居高臨下看著：“所以你現在開心了？”

鐘意不想點頭，可是眼角眉梢都是細細碎碎的笑意，明眸皓齒。

顧清淮揚眉一笑，眉眼粲然，恍惚還有幾分年時的風發意氣。

“沒研究過，”他曲起骨節分明的手指，敲額頭，“我只哄過你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