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姜不明白，眼看夜越來越濃，雖說冬天黑得早，眼下時辰尚不晚，但無宴請節慶，一個外命婦，早該在天黑前就離宮才對。

但貴妃顯然還有話說，腳下不急不緩，語氣也平穩溫和，說道：“太師府那丁點人口，都能有十幾年不太平，你一個自己還是孩子的小媳婦能辦到的事，辦不到嗎，哪怕退回十七歲做姑娘那會兒，也比你強百倍，可人家就是不樂意，怎麼辦呢？也許在你看來，孤零零在園子里住了十年很凄涼，可這十多年，家里家外乃至朝廷后宮，多心。”

七姜語塞，這還真不是能替婆婆辯駁的事。

貴妃笑道：“你嫁來不足一年，經歷了多事，別以為就這一年特別，下年下下年，年年都有忙不完的，折算一下，還覺著你婆婆可憐嗎？”

七姜垂眸道：“可話……不是這麼說的。”

貴妃道：“人在這世上，就是有一萬件一千件沒意思的事，才得一件有意思的，不然呢，哪有那麼便宜？不過你能抱怨沒意思，倒也不壞，將來上有意思的事，你就知道珍惜了。”

七姜停下腳步，周正地行禮：“臣婦多謝娘娘教導，從此必當沉下心來，戒驕戒躁、恪守本分。”

貴妃嘆道：“這些話，你也學得有模有樣了，聰明是聰明孩子，可若不論規矩統，我更喜歡那個敢對我撂狠話的云七姜。”

七姜小聲嘀咕：“再被您扎一次金針，我可就沒命了……”

貴妃沒計較這話，反而捧起的手看了看，說道：“那樣的苦你都能扛下來，我相信將來只要不是太子妃失信于你或傷了你，你不會背叛拋棄。七姜，閣老府不足以支撐太子妃與太子實現六宮無妃的心愿，你們將來要好好扶持、守護，哎……就不知道瑜初，能不能挨過這一遭。”

七姜垂眸道：“娘娘，這些話您將來叮囑臣婦也不遲，今晚還是郡主的命最要。”

貴妃卻嚴肅地說：“誰又知道明天會不會再丟失一把小刀，然后扎進我的？總之代你的話，盼你記在心里，你是有擔當有能耐的孩子，千萬別學你婆婆躲懶。”

七姜唯有領命，可當想要去陪在郡主邊，卻遭貴妃無拒絕，時辰到了天黑了，一個年輕的外命婦，必須離開宮廷。

皇城外，張嬤嬤和映春等到夫人，早已急得語無倫次，上車后又是端茶又是問不、冷不冷，聽說原是請了自家夫人一起賞楓葉喝茶，那會兒要是七姜真在場，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去替太子妃擋刀。

而這刀若是扎腹中，孩子可就……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張嬤嬤不住地合十禱告，也不忘為瑜初祈愿，懇求菩薩保佑郡主吉人天相。

“宮里的消息，能及時送到家中嗎？”七姜問。

“您放心，不瞞您說，咱們家的消息比宮里傳旨還快呢。”張嬤嬤安道，“宮里有的是靈丹妙藥，一定能把郡主治好。”

七姜很是無助，是不是去司空府，才能求大舅母想法兒送進宮，太子妃因了驚嚇要安胎，也不讓見閑雜之人，倒是不難過自己了閑雜之人，畢竟除了帝妃和太子，眼下誰都去不了東宮。

可是這帝王家，實在無，太無。

“夫人，太子妃娘娘沒事吧？”

“沒事，……”

七姜想起來，茵姐姐有孕的事，且要等一等才能宣揚，淡淡地敷衍后，便靠在車窗邊，百無聊賴地看著街上的景。

這個時辰，原本皇城門前的長街該張羅開市了，如今肅穆冷清，恢復了天家威嚴，那些被困在這里的攤主們，都自由了。

想到自己多做了幾件有意思的事，七姜焦躁不安的心，才稍稍冷靜幾分，而后車馬一路暢行，穩穩地回到了太師府。

馬車停穩后，七姜的腳才落地，就聽門前管事說：“夫人，霍大人久候了。”

抬頭看，果然是霍行深，長玉立的貴公子站在不遠，自己稍稍走近兩步，他就作揖行禮。

“你這是？”七姜欠還禮，“好端端的，怎麼客氣起來，進府坐吧。”

“太師大人與夫人，還有懷遷俱不在府中，我一個外男實在不便登門。”霍行深一板一眼地說著，接著便不自然起來，清了清嗓子道，“倘、倘若弟妹明日進宮，能否替我帶一句話給郡主。”

七姜想了想，搖頭道：“有什麼話，還請將來當面對郡主說吧，但明日進宮，郡主若醒了，我會轉達你有話想對說。”

霍行深言又止，猶豫再三后，還是放棄了。

七姜猜出幾分心思，溫和地說：“你是不是覺得，給瀕死之人希，能幫續命？實不相瞞，郡主昏迷不醒，即便熬過今晚的兇險，明日也未必能醒來，而等真能醒來聽我說一句什麼，也不必誰來想法子續命，自然就活下來了。”

“是……”霍行深自己也想通了，“我耐心等郡主康復出宮，再親自對說。”

“萬一，我說萬一。”想起可能發生的傷心事，七姜不哽咽，努力讓自己鎮定后，說道，“郡主昏迷不醒，若這麼去了，也不知道外頭的事，但一定知道自己最后救下了太子妃，那樣颯爽的姑娘，心里一定是高興的。至于你，你和郡主的事本就互不相欠，倘若從此抱著愧疚憾對自己耿耿于懷，反倒是配不上郡主。不論是你，還是我們這些姐妹，郡主一定都盼著在乎的人都能過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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