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月立時上前相迎,殷勤道:「裡頭才擺了食案,夫人可要一同用飯?」
蕭窈正猶豫著,柏月已經乖覺地人添一副碗筷。
崔循這幾日半句都沒問蕭窈的境況,山房灑掃的僕役暗暗揣度,這是長公子厭棄夫人的前兆。
但柏月還是篤定,自己這安排並不會罰。
他能在崔循邊伺候這麼多年,便是慣會審時度勢。
蕭窈哭笑不得地瞥他一眼,緩步踏書房。
書房中的陳設換了些,爐中燃著的香料仿佛也有所不同,令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崔循坐於分毫未的食案前,幽深的眼眸映著的影,波瀾不驚。
蕭窈停住腳步:「母親今晨問我,可是與你起了爭執?近來稍有起,還是不要令擔憂為好。」
聽罷的來意,崔循神寡淡道:「我會同母親解釋清楚。」
說是解釋,實則也只能是編個藉口敷衍過去。
這些年無論遇著怎樣的麻煩,崔循從不會向母親提及,更何況與蕭窈之間的事是筆糊塗帳,原也說不清楚。
說話間,僕役已經送了碗碟食箸進來。
蕭窈稍一猶豫,還是秉持著「來都來了」的心態落了座。
崔循禮儀教導,講究的是「食不言、寢不語」,用飯時大都不置一詞。蕭窈則不同,總要斷斷續續說些閒話,才能更好下飯。
從前大都是蕭窈負責講自己今日經歷,或是趣事,或是抱怨些麻煩。崔循則負責聽,偶爾應和一句。
而今相對而坐,蕭窈專心致志地低頭吃飯,房中便再無人聲。
最後還是崔循沒話找話道:「今日是去了何?」
他雖不曾問過蕭窈的行蹤,但傍晚歸來,聽著四下寂靜無聲,便知八是出門未歸。而今再一看著裝扮,便能斷定。
「學宮。」蕭窈下意識口而出,咬了咬,慢吞吞道,「我約了班師姐煮茶敘舊,又陪下了盤棋……輸的很慘。」
崔循眼中有些許笑意掠過。
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蕭窈已話鋒陡轉:「晚些時候,還去見了管越溪。」
那點微薄的笑意便不見了,如湖面轉瞬即逝的漣漪。
蕭窈覺察到崔循態度的轉變,卻並未因此閉不言,認真道:「年末任職考教時,我令管越溪朝為。」
謝昭曾有意無意同暗示過,崔循對管越溪心懷芥,甚至有意彈,不肯容他出仕。
蕭窈那時多有顧忌,不便直接問到崔循這裡,只得暫且擱置。
而今有意扶持管越溪,自然得先來問個清楚。
若再被崔循擺一道,攪黃安排,兩人之間本就岌岌可危的關係雪上加霜,恐怕就不止是吵架了。
「你若想要扶持寒門子弟,我並無異議,可管越溪不,」崔循淡淡道,「換個人選吧。」
蕭窈的心沉了下去
。
「為何?」對此百思不得其解,胡思想一番,厚問道:「總不會是因為我對他青眼有加,因而不滿?」
這話問出來,蕭窈自己都覺著是在胡言語。
崔循卻道:「你這樣想,也沒什麼不妥。」
「糊弄我。」
崔循從前常拿這句話訓,蕭窈學了一句,卻只覺這話從自己口中說出來實在沒什麼氣質。
便瞪了他一眼,又問道:「若我非要如此不可呢?」
崔循垂了眼睫,掩去眸中緒:「那你恐怕會白費功夫。」
時至今日,蕭窈力所能及的事遠比初到建鄴時寬泛,前車之鑑擺在那裡,任誰也不敢如王瀅昔日那般待。
可卻又的確拗不過崔循。
只要崔循鐵了心不肯鬆口,便是再怎麼費盡心思,也徒勞無功。
在來此之前,蕭窈曾反覆告誡過自己,不要再同崔循爭吵。可眼下對著他態度,還能不氣的,恐怕只有聖人了。
冷笑了聲,出袖中那枝小心翼翼收攏的梅花,摔在崔循前。
紅梅落於素之上,艷麗灼目。
崔循愣了一瞬,隨即抬眼看向蕭窈。
蕭窈已拂袖離去。
折這枝梅花時,其實有緩和關係的打算。
陸氏苦口婆心同說的那些話,並沒悉數化作耳旁風,多多總是聽進去幾句;至於宿衛軍一事,看在崔循從前幫了許多的份上,咬咬牙也就揭過去了。
可崔循並沒給這個機會。
蕭窈頭也不回,大步流星出了門。
柏月一見這模樣便知不妙,心中哀嘆了聲,隨僕役們進去撤食案時,小心翼翼打量自家主子。
崔循坐於窗邊,把玩著一枝纖細紅梅。
燭火為夜風驚,映出半張猶如雕細琢的面容,眼眸晦明不定。
被長公子掃了一眼後,柏月匆忙低了頭,正隨眾人退下,卻不防他竟冷不丁問了句:「想說什麼?」
柏月只得著頭皮道:「您這又是何苦?」
明明心中喜歡得,可遞了臺階,卻又不肯下……
哪有這樣行事的道理?
崔循手上失了力氣,梅枝應聲而折。
柏月了下,正請罪,聽得一句「退下」,忙不迭地離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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