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窈倒不曾臉紅,只下意識道:「我留他做什麼……」
「懷璧其罪。這樣的樣貌,若無權勢依附,便是給他再多銀錢也無法立足。」蕭斐一針見指出,又隨口道,「你留他在邊,當個研墨奉茶的僕役就是,哪裡值得為難?」
蕭窈遲疑不定,索人去問亭雲的想法。
亭雲高熱未退,強撐著病來拜見,說是甘願留在公主側,為一使僕役。
他猶在病中,一副弱不勝的模樣,伏地的軀搖搖墜。蕭窈看得咋舌,便先應了下來,又人扶他回去歇息。
這兩日,蕭窈依舊吃喝玩樂。
而今聽翠微提及,才想起問道:「他的病好了?」
翠微道:「高熱已去,只是聽醫師的意思,他底子本就不佳,還是須得好好養上月余才行。」
想了想他羸弱的形,蕭窈對此並不意外,只道:「既如此,他養著就是,不必拘禮來我這裡拜見。」
翠微應了聲「是」。
蕭窈慢慢喝完了這碗醒酒湯,殘存的醉意徹底褪去,對這不知何傳來的琴聲到好奇,起出門。
無論謝昭還是崔循的琴技,放眼江左,都算得上最頂尖的。
蕭窈往日聽多了他二人的琴,按理說不會再有什麼能令驚艷讚嘆,但如今這段琴音中所蘊著的悵然哀婉,卻是兩人所彈奏的琴音中不會有的。
趿著繡履,慢悠悠穿行於花木間,循聲來到一僻靜的小院外。
小院在園子西南角,並不起眼,毗鄰園中僕役們的居所。才踏過門檻,便能看見院中琴的白年。
他臉上依舊沒什麼,但墨發白,收拾得乾淨整齊。
通無半點裝飾,卻依舊人。
蕭窈的目在亭雲眉心那點紅痣稍作停留,後知後覺想起從長公主那裡得知的他的來歷。
如他這樣被刻意教養出來的年,本就是準備送給達貴族的「禮」,總要學些琴棋書畫,附庸風雅。
見來,琴聲戛然而止。
亭雲起行禮:「小人閒暇無事,見房中留有一張舊琴,故而以此打發時間。驚擾公主,實是罪該萬死……」
石桌上那張琴並不起眼,是極為便宜那種,與蕭窈平日所見的那些名琴無法相提並論。
看向亭雲,瞥見他單薄下凸起的肩胛骨,嘆道:「起來吧,不必如此謹小慎微……你的琴彈得很好。」
亭雲飛快看了一眼,發現說完這句,便打算離開。
他雖出卑賤,但因著這張臉,卻也見過不顯貴。
近的譬如那位盧大人,看起來還算是個儀表堂堂的文雅之士,聽了他的琴後,引經據典誇讚一番,但目中的垂涎之意只令他到噁心。
蕭窈的視線卻並不會令他有任何不適。眼眸清亮,猶如山間一泓清泉,不摻任何污濁。
會對他的相貌到驚艷,就如同看到一朵開得極好的花,心生喜歡是人之常。
但也僅限於此。
亭雲能覺察到,對自己並無別的用意。他本該為此鬆口氣的,可見蕭窈就這麼離開,卻又不安。
若公主不肯留他在側,又或是要將他送還給盧椿,該如何?
這種本能的不安與恐懼驅使他追上蕭窈,謹慎地拿著分寸,試著討好。
蕭窈本就是個極好說話的主子。
不單單是待青禾、翠微,便是邊旁的僕役,只要不踩到的底線,也總是溫和而寬厚,幾乎算得上有求必應。
聽著亭雲小心翼翼的哀求,見他因賦閒而不安,想了想,便翠微將一些不起眼的雜活給他來做。
亭雲被人悉心調|教,除卻琴棋書畫這樣風雅的事,學得更多的其實是如何審時度勢,如何贏得貴人們的歡心。
他曾對此深惡痛絕,並沒想到,自己會有真心想要討好誰的時候。
公主于震澤湖救了他的命,他真心實意地想要留在側,庇護。
鋪紙研墨也好,侍奉枕席也好。
蕭窈倒沒想那麼多。
如長公主所言,只當自己邊多了個僕役,做著些無關痛的閒差,偶爾看上一眼也算賞心悅目。
而今耗費心神,令猶豫不決的是,究竟應當何時回建鄴?
長公主安排的行程能排到下月,重帝遣人送賞賜過來時,說的也是只管安心玩樂,不必著急。
可與此同時,也收了來自崔循的一封信。
封的信件拆開,最先落出來的是幾朵曬乾的桂花,原本濃郁的香氣已經幾不可聞,反倒是信上仿佛沾染著崔循慣用的檀香。
信上並未長篇大論。
除卻一板一眼的稱呼、落款,便只有寥寥幾句,提醒多添、飲酒。最後又有一句,「秋日將盡,宜歸。」
蕭窈斜倚著書案,看著這不足半頁的信紙,甚至能想到崔循皺著眉,提筆寫信的模樣。
青禾看見那幾片抖落出來的桂花時,就已經猜到這信是誰的手筆,小聲道:「咱們要回去了嗎?」
不單單蕭窈喜歡羨,青禾亦如此。想到要回建鄴,一時間還有些不舍,沒忍住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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