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循這位叔父素來待他極好, 視若己出。對於崔翁將家業予他一事非但未曾有過任何怨言, 這些年始終鼎力支持。
信上言辭懇切,他早日家, 琴瑟和鳴,亦有人能幫他分擔些許。
崔循回信婉拒了叔父的好意,並沒打算與顧氏郎相見,卻也知道,自己不應再有出格之舉。
他與蕭窈實非同路人, 終歸是要橋歸橋、路歸路的。
故而眼下他只與蕭窈論利益, 不論其他。
蕭窈被問了個猝不及防,想了想, 慢吞吞道:「是該禮尚往來, 不應令你吃虧。你若有什麼想要的,大可以商量……」
「我並沒有什麼想要的。」崔循生地打斷了, 「縱然有,你亦做不到。」
蕭窈繞到崔循面前,目不轉睛地仰頭看他:「你提都不提,又豈知我做不到呢?」
崔循眉頭微皺,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儼然一副高冷不可親近的模樣,看起來正經極了。
蕭窈向來見不得他這副模樣。
了自己那顆尖尖的虎牙,才抬手,卻被崔循隔著袖攥了手腕,制在原。
兩人的力氣是無法相提並論的。
哪怕蕭窈自小喜歡玩鬧,力氣在尋常子中已經算是比較大的;哪怕崔循看起來像是個文弱書生,整日案牘勞形,那隻手仿佛只是用來提筆寫字的。
依舊能輕而易舉地,將兩隻手並在一鉗制著。
蕭窈掙了下,沒能掙,搶先倒打一耙:「卿這是做什麼?」
崔循道:「為防公主不知輕重,只得如此。」
蕭窈的目落在他角,明知故問:「我怎麼就不知輕重了?」
崔循神愈冷。
當初馬車上,齒相依,蕭窈報復似的咬破了他角,轉眼走得乾淨利落、毫不留。
他那幾日卻頗為狼狽。
縱使無人敢為此問到他面前,更無人輕佻打趣,但帶著探詢之意的目總是在所難免,背後必然也不了揣測。
崔循不喜私事為人議論,更不喜蕭窈這樣輕浮、隨意的態度。
「縱你有意效仿羨長公主,我卻不是那等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伶人,由你肆意戲弄。」崔循將話說得愈發直白,緩緩道,「公主若還想再來學宮,便該約束自,切勿再有離經叛道之舉。」
蕭窈聽出他話中的威脅之意,下意識想要辯駁,但迎上崔循冷淡目後,卻又如當頭澆了盆冰水,被迫冷靜下來。
知道,崔循是有這個能耐的。
哪怕如今頂著松月居士弟子的名頭,來此地名正言順,可若崔循拿定主意不踏足,總能辦。
與崔循之間懸殊的從來不止力氣,還有手中無形的權力。
蕭窈看向被他攥著的手腕,已經留了紅痕,想了想,將聲音放輕些:「你弄疼我了……」
與崔循往來這麼多回,蕭窈早就看出來,他是個吃不吃的人——
至在面前如此。
縱使有再多不滿,也會因生病、難過而退讓。
所以哪怕力量懸殊,所以對崔循也並非毫無辦法,只是格外麻煩些,也格外考驗耐。
話音才落,崔循已鬆開。
神依舊不大好看,話音亦是冷冷的:「你該走了。」
蕭窈規規矩矩站好,拖長了聲音道:「那我再問一回,你當真無無求?」
崔
循眼眸低垂,視線在臉上稍作停留,轉瞬卻又移開:「當真。」
他像是只油鹽不進的河蚌,掰不開、撬不。
蕭窈揣度著形勢,頓覺一時半會兒怕是啃不下來,便沒強求,離了此。
途經知春堂時恰撞上謝昭。
開學在即,謝昭這個學宮司業自不可能清閒。他懷中抱著幾卷名冊,猝不及防被蕭窈撞得踉蹌半步,卻還不忘扶一把。
蕭窈著額角,連連道歉。
謝昭道了聲「無妨」,又笑問道:「公主這時辰過來,是有什麼要事?」
蕭窈稍一猶豫,三言兩語,將管越溪之事講給他聽。
「……師父有惜才之心,為此惋惜不已,我便想問問崔卿能否通融……」蕭窈說著,一言難盡地搖了搖頭。
此事殊為不易,蕭窈原以為謝昭也有得發愁,卻只聽他開口:「我才見過此人。」
「如師父所言,他確有真才實學。寫得一手好文章,有懷天下之志,亦有為國為民之心。」
謝昭的讚許之溢於言表,蕭窈很見他這般推崇哪個人,驚訝之餘,倒是愈發覺著可惜。
心中猶自盤算該如何將此人留下。
「我告知他,此番學名冊已定,無可更改。但學宮藏書樓尚缺整理書冊、灑掃塵灰的僕役,他若願為之,可以此留下。」謝昭娓娓道來,「他已答應。公主也不必再為此事傷神。」
蕭窈先前的打算也是尋個旁的由頭將此人留下,只是但凡涉及職品階的位置,皆沒那麼容易能。
而今聽了謝昭的安排,驚訝之餘又難免遲疑:「會不會太過屈才?」
「公主可知學宮中的許多藏書,世面上鮮有抄本,尋常寒門子弟這輩子都難看上一眼……」謝昭無聲地嘆了口氣,似有傷其類之意,轉瞬卻又笑道,「故而縱使為一僕役,也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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