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在皇城外停下,將過宮時,蕭窈終於打起神。
只是還沒來得及看一眼,隨行的鐘媼趁這個間隙,帶著史換到了車上。
鍾媼是宮中遣來指點規矩的傅母。
蕭窈一見,眼皮先跳了下,被翠微扶著坐正了些。
鍾媼一板一眼道:「這一路舟車勞頓,難免風塵僕僕,眼下既到了宮中,還請公主梳妝面聖。」
蕭窈這才留意到史捧著的妝奩,言又止。
自覺著打扮並沒什麼不妥,鍾媼這隆重的態度,倒覺著自己過會兒要見的不是自己親爹,而是什麼外人。
「建鄴不比武陵,公主的言談舉止都得格外留意,以免遭人詬病。」
鍾媼說著,史已經開了妝奩,為重新綰髮上妝。
蕭窈再次有氣無力起來,看了眼翠微,最後還是乖乖端坐著由們擺弄。
馬車在祈年宮外停下時,恰好妝點妥當。
蕭窈披著厚重的大氅,本就行不便,加之天昏暗,下車時又被寬大繁複的裾絆了下,驚得周遭一眾侍從連忙擁了上來。
鍾媼皺眉:「公主當仔細些才是。」
蕭窈耐耗得所剩無幾,懶得理會,拎著擺快步踏過門檻,鬢上簪著的步搖勾在了一縷髮上。
鍾媼眉頭皺得愈,正要指摘,瞥見正殿出來之人時,不由得噤聲。
那人形頎長,著朱,玉簪束髮。
清雋的面容仿佛雕細琢而,瑩潤如玉,無一不好。
羽似的眼睫低垂著,著幾分矜貴。
寒風攜著細雪撲面而去,他卻不見半分狼狽,步子不疾不徐,下石階的儀態亦是無可挑剔。
如竹似玉。
在鍾媼看來,士族子弟合該如此。
蕭窈卻沒什麼「見賢思齊」的心思,只是見他樣貌好,多看了兩眼。
兩人肩而過。
蕭窈步履未停,那人未曾抬眼打量,只微微側避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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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年殿炭火燒得很足,甫一進門,上沾染的碎雪便開始融化。
蕭窈難得規矩地行了一禮,看向許久未曾謀面的父親。
燈火通明,將人照得一清二楚。
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不起勞,他頭上的白髮更多了,眉心眼尾的壑紋路仿佛也深了些。
但向的那雙眼依舊慈,一如往昔。
重帝扶著侍起,行至面前,抬手比劃了下:「窈窈果然是長高了……」
他才開口說了這麼一句,便偏過頭,止不住地咳嗽起來。
蕭窈忙問:「這是怎麼了?」
常侍葛榮代為答道:「冬後,主上了場風寒,用藥後旁的倒是無礙,只是這咳疾始終未愈。」
「病去如。阿父不如從前,恢復得難免慢些,不妨事。」重帝擺了擺手,示意不必擔憂,「耽擱到這時辰,窈窈應當也了,先用飯吧。」
說話間,宮人們已經布好宴席。
蕭窈屈膝跽坐,裾鋪開,金線繡紋在燈火下熠熠生輝。
佐以緻的妝容,華貴的珠玉釵環,倒真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模樣。
重帝看在眼裡,既欣,又
對這罕見的嫻靜到驚訝:「窈窈沒有話想同阿父說嗎?」
若是從前,蕭窈打從一進殿門,就要拉著他的袖問東問西,又或是講這一路上如何了。
蕭窈放了食箸,幽幽道:「不是應當『食不言』嗎?」
重帝一愣,慢慢回過味後忍俊不,同側服侍的葛榮笑道:「這是怨朕著人拘束了。」
「公主自小喜不喜靜,宮中那些傅母卻十分嚴苛,這些日子怕是多有為難之。」葛榮練地在父之間打著圓場,又向蕭窈道,「只是主上此舉用心良苦,也是為著今後您能夠在建鄴立足啊。」
「我還以為,阿父是迫不及待想將我嫁出去,怕我那般行事討不了人家喜歡,壞了親事。」
蕭窈姿態恭敬,話卻說得堪稱大逆不道。
殿伺候的宮人們屏息靜氣,饒是葛榮,都不由得一愣。
重帝卻並沒怒,只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啊……」
他比誰都清楚自己這個小兒的子。
倔的要命,更不會巧言令,打機鋒試探,心中想什麼便要說什麼。
他自然不會為此介懷,只是愈發擔憂,生恐將來因這撞得頭破流。
「窈窈,你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重帝嘆道,「阿父也老了,每況愈下,興許照看不了你幾年了,總得為你籌劃妥當才能放心。」
蕭窈來時準備了不說辭,等著與阿父爭辯,卻悉數被他這句堵得說不出口,著他花白的頭髮泄了氣。
眨了眨眼,輕聲道:「您該在武陵好好休養的。」
這話當初就提過,重帝避而不談,只道:「世家子弟眾多,其中不乏品行端正、文才出眾之輩,你盡可以慢慢看,尋個自己喜歡的……」
蕭窈還是沒忍住打岔:「若是尋不到呢?」
時下風氣使然,世家子弟頗薰香敷,近年五石散興起,更是了不人的心頭摯。
蕭窈上回來建鄴,在秦淮宴湊熱鬧時,誤打誤撞見過他們服食後行散的場面——
只著單,坦腹者大有人在,甚至還有同樂攪在一起,親昵狎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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