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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第八十五章大考落幕

那人轉過,面容依稀可見,正是氣度風雅的學塾教書先生齊靜春,也是以一己之力抗衡天道的山崖書院山主。

齊靜春微笑道:“那天你和崔明皇,明面上是演戲給吳鳶看,其實是給我看,累不累?”

崔瀺搬了張椅子坐下,笑瞇瞇道:“哦?那你看出什麼了?”

齊靜春站在水池北面,和坐在南邊的崔瀺面對面,問道:“你為何會從練氣士十二樓修為,跌落境界,一路掉到十樓境界?”

崔瀺斜靠著椅子,搖晃著兩手指夾住的酒壺,“還不是咱們那位學究天人的先生,誰能想到你其實早就別開生面了,所以先生的神像不斷往下,你非但不到影響,反而境界一直往上攀升,倒是我,叛出師門那麼久,反而一直沒能離他老人家學派、文脈的影響。最讓我絕的事,是我發現這輩子都沒希憑借自己的學問,倒或是勝過先生。怎麼辦?我總不能眼睜睜給先生陪葬啊,問題在于先生的神像倒塌,影響之大,不像是一顆石子砸在湖水當中,而是一座山峰倒湖水,浪花之大,除了你這種已經上岸的人,幾乎沒人躲得掉,我更是如此。于是我就想了一個小法子,齊師弟,你以為是?”

齊靜春點頭道:“借他山之石攻玉,破我執。”

崔瀺眼神一凜,停下搖晃酒壺的作。

齊靜春嘆了口氣道:“最好的結果是你的學問,過先生和我齊靜春,得到天地人神的認同,但是很可惜你做不到。其次,是你希先生這支文脈,斷絕在我手上,然后由你接手拿走,哪怕到不了先生在文廟里的高位,總好過一個所謂的大驪國師千萬倍。最后,則是以某人為自己的影子,然后真定,作佛家觀想,那人若是能夠堅守本心,就等于你在某一個坎上堅守住了本心,最終為你重新由十樓登高進十一樓的大道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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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靜春搖了搖頭道:“崔瀺,是不是覺得自己這筆買賣,怎麼都是穩賺不賠的?我知道,你已經安排好后手,哪怕陳平安依舊能夠保持心境純澈堅定,你一樣會安排后手,比如盡可能放大那些蒙的缺點,不斷損耗陳平安的心境,如以石磨鏡,使得鏡面糙不堪,最終支離破碎,那麼陳平安一旦是我選中薪火相傳的讀書種子,你就可以大功告,將先生和我齊靜春的文脈氣運,悉數收囊中,遠遠比第三種手段,佛家觀想的最終果,要大很多。”

崔瀺臉鐵青。

齊靜春笑道:“你如果愿意選擇現在放手,我可以答應讓你達第三種結果,雖然相對最差,但是對你崔瀺來說,到底是天大的好事,這麼多年機關算盡的蠅營狗茍,總算是得償所愿了。”

崔瀺站起,冷笑道:“齊靜春,你一個即將魂飛魄散的東西,半人半鬼!也配跟我談條件?”

齊靜春臉如常,“最后給你一次機會。”

崔瀺臉猙獰道:“你敢壞我心境?!”

齊靜春神,輕聲道:“崔師兄。”

崔瀺猛然將手中酒壺砸在地上,向前踏出一步,手指向隔著地上一座水池、天上一口天井的齊靜春,厲道:“我不信你齊靜春能贏我!”

齊靜春一手負后,一手拂袖,那些在崔瀺腳邊流淌的酒水水池,呈現出一道漣漪陣陣的玄妙水幕。

與之前崔瀺如出一轍。

不愧是昔年的同門師兄弟。

舉手投足,皆是讀書人的風流寫意。

水幕中,是背著背簍的年和小姑娘。

紅棉襖小姑娘側著走路,正在揚起腦袋跟年問這問那,問東問西。

草鞋年笑著耐心回答小姑娘一個個天馬行空的奇怪問題,如果遇到不懂的難題,年就會說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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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不覺得丟人,小姑娘也不覺得乏味。

齊靜春問道:“崔瀺,還沒有明白嗎?”

崔瀺死死盯住那幅畫面,臉蒼白,抖,喃喃道:“這不可能!”

最后他抬起頭,眉心有痣的年國師,那張清秀的臉龐扭曲到猙獰可怕的程度,“齊靜春,你竟然選了一個人作為自己的唯一嫡傳弟子?!”

齊靜春向那張本就陌生的年臉龐,笑著反問道:“有何不可?!”

崔瀺深呼吸一口氣,角翹起,“可是年心不變,大不了我撤去所有后手,相反還一路上幫他找尋磨刀石,我一樣能贏!只是贏得一些而已。怎麼,齊靜春,難道你為了阻我大道,還要反過頭來坑害那陳平安?”

崔瀺臉癲狂,得意至極,“哈哈,我與那泥瓶巷年,可是榮辱與共、戚戚相關的關系,齊靜春,你怎麼跟我斗?!”

齊靜春平淡道:“我勸你現在就斬斷這份牽連,現在收手還來得及,最多從十樓跌到六樓,還算留在中五境當中。”

崔瀺臉沉道:“齊靜春,你失心瘋了吧?”

齊靜春瞥了眼崔瀺,嘆了口氣,出并攏雙指,輕輕一晃,“世間事,唯有赤子之心,不可試探。你崔瀺這麼聰明的人,哪里會懂。”

畫面中的草鞋年和紅棉襖小姑娘毫無察覺,但是崔瀺眼睜睜看著年頭上,突然多出一支碧玉簪子,悄然別在發髻當中。

崔瀺滿臉呆滯、震驚和恐懼,出手,巍巍指向齊靜春,“齊靜……”

他甚至死活都說不出最后一個春字。

剎那之間。

道心失守幾近崩潰的崔瀺七竅流

跌坐回椅子上,崔迅速在前雙手結寶瓶印,沙啞道:“安魂定魄!”

齊靜春抬起頭,向天井,沒有看著慘不忍睹的崔瀺,說道:“吃了虧要記牢,甲子之,你要是再敢下絆子,我自有法子讓你從練氣士第五樓跌落凡夫俗子。當然,以你撞到南墻就一定要把它撞破的子,肯定是不信的,沒有關系,信不信反正由你。最早一次,我要你別對先生失去信心,你不信,結果跌境,我來驪珠天之前,要你別對山崖書院出手,你還是不信。所以這一次,還是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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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靜春離開二郎巷的袁家祖宅,最后一次行走于人間,先去了學塾,再去了石拱橋,又去了師弟馬瞻的墳頭,最后齊靜春還去了一趟天上。

最后的最后。

齊靜春回到地上,悄然走在草鞋年和紅棉襖小姑娘邊,與他們并肩前行。

只是他們不知道而已。

三人每走出一步,這位齊先生的影便消散一分。

他終于停下腳步,著兩個孩子的南下背影,這位讀書人有擔憂,有憾,有不舍,有欣,有驕傲。

他輕輕揮手,無聲告別。

就這樣了。

好。

————

“咦?你怎麼頭上別了一支玉簪子?!”

“啊?我不知道啊。”

“什麼時候的事?陳平安!你其實是有錢人,對不對?”

“真不是。最現在已經不是了,我有錢的景,就那麼幾天。”

“好吧。那你籮筐里出一截的木劍,又是咋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

“陳平安!你再這樣,我今天就真的不喜歡你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

“算了算了,明天再不喜歡你好了。”

“……”

青山綠水山年郎,邊跟著個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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