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穿著件亞麻灰，袖子卷到手肘，出一截勁瘦的手臂，正扶著門朝們笑，“姚阿婆說你們今天回來，找我來幫忙包餛飩。”

說著看向沈母，大大方方喊了聲：“婉姨。”

沈母原名陳素婉，見到面前的年輕人也很高興，笑著應了一聲，忍不住也說起了吳語，“這麼久沒見，小程又長高了，好標致的俊小伙咧。”

余程有著一頭烏黑利落的短發，個子高，皮不算白，是一看就很健康的，笑起來時出八顆整齊的牙齒，顯得又熱。

“是長高了一點，還怕婉姨認不出我來了。”余程后腦勺，瞥見沈歲手上大包小包的行李，笑著接過來，順帶往旁邊讓道兒，“快先進來吧，我媽和嫻姨也在，都等你們回來呢。”

“太多了，拿得嗎？”沈歲看他提了年貨又接行李箱，擔心太重，他一個人拿不了。

“小意思，走吧走吧。”

余程一手拖著箱子，一手提溜著那些大小包的禮品，步伐矯健得很，滿面笑容的領著他們往院兒里去。

外婆家是老房子，前些年翻修過，跟鎮上風格一致，清一的黛瓦白墻。不大不小的院子里鋪了條鵝卵石小路，遠遠可以看到屋旁那幾叢翠綠的修竹。

竹子被照顧得很好，茂盛的枝椏上，掛著許多蘋果大小的燈籠和納福香包，瞧著紅艷艷的，格外喜慶，覺年味一下就上來了。

沈歲還沒走到屋前，見院子另一旁擺了個很大的竹制晾架。

架子上頭墜了一長串的圓形花燈，旁邊的空位也沒閑著，搭滿了各式各樣的春聯兒。仔細看看，好像上邊的墨跡都還沒干，風吹過來，依稀能聞見淡淡的墨香。

“那些都是外公寫的？”沈歲邊走邊看，一步三回頭。

余程聞言掃了一眼竹架子，笑著說：“那是咧，你也知道陳阿公閑不住，這些都是他今早的新作，就等著明天除夕上。其余多出來的幾副，是街坊鄰里請他幫忙寫的，他老人家書法漂亮，橫豎都比外面買的好。”

沈歲的外公是鎮上小有名氣的書法家，年輕時在教育部門工作，閑暇之余就鉆研書法繪畫，后來退休了，每天都要花費整個上午的時間，來沉浸在這項好里。

他是個很有雅興的人，連院里的那些竹子和花，也是他老人家種的。

沈歲看見那麼多對聯，心知外公一定很朗，心里便也放心了許多，“外公的書法確實好，等我回京都的時候也要他給我寫幾副，好帶回去送人。”

外婆知道們回來了，已經洗好手從廚房迎出來，見面就給沈歲一個溫暖又樸實的擁抱，里不停念叨著：“我們囡囡回來了，好啊，真好啊。”

沈母也被握著手，許久沒見面，老人家眼眶抑制不住的紅了。

“媽，姐和好不容易回來過年，您別搞得哭哭啼啼的啦。”小姨陳素嫻姍姍來遲，手上還著塊兒剛搟平的餛飩皮。

不同沈母子弱，年過四十五還跟二十來歲的小姑娘似的，材氣質好，穿著件淡金印花的絨旗袍，本不像是孩子已經上高中的人。

“就是咧，餛飩都沒包完，新來的快洗洗手，趕一起過來幫忙。”

廚房里又探出個人影，沈歲一看，是隔壁李阿姨，便笑著打了個招呼，“云姨好。”

“哎喲，越長越漂亮了啊。”李云很喜歡沈歲，見到就笑得合不攏，“都怪你媽媽，幾年不見還跟我客氣上了，我說讓余程開車去接你們，還不讓。”

沈母笑笑，走過去挽住的手，“好了，也沒多路程，這不已經到了嘛。”

李云跟沈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沈母跟著沈父去京都創業之后，兩人也就不常見面，但是這麼多年，誼也未曾減半分。

余程到一旁放了行李和年貨，順便倒了杯熱茶給們，笑著說：“婉姨，其實是我想去接你們。我跟也很久沒見，好歹也是當哥哥的，這點小事算不上麻煩。”

“余程，你又來了。”沈歲從果盤里抓了個橘子扔他，眼里卻帶著笑。

余程是李云的兒子，跟沈歲同年，要算起來，不過是大了兩三個星期。小時候沈歲每逢暑假都會回來外婆家，余程經常帶著冰西瓜來串門，哄著沈歲他哥哥。

小時候沈歲被別人家的狗攆，還是他這個“哥哥”給護著的。

后來長大了些，沈歲老被他捉弄，也就只他名字，懶得認他這個“哥”了。

“素婉和歲回了？”外公在樓上休息，聽到下面有熱鬧的靜，拄著拐杖慢慢從樓上下來。

“外公，我們回來了。”沈歲過去攙扶他老人家，余程也跟著一起幫忙。

兩人一左一右把老人扶下樓，陳老爺子在木質沙發上坐下，兩手搭著拐杖頂端，打量了沈歲幾眼，“瘦了。”說著又看向沈母，微微皺眉，“還知道回來，我以為，你都忘了還有這個家。”

沈母抿不語，他又說：“好些了嗎？”

“爸……”沈母著兩鬢斑白的父親，一時百集，眼眶眼瞧著又紅了。

小姨和李阿姨趕出來緩和氣氛，邊說著回來就好，大家團團圓圓過大年，邊半拉半拖的，把沈歲們給弄去廚房包餛飩去了。

沈母在京都的時候，心里就念著家鄉這口小餛飩，奈何南北差異大，北邊兒的餛飩都是厚皮大餡兒，跟南方這邊一比較，就跟吃水餃沒什麼區別。

幾個人圍著廚房的小木桌坐著，邊包餛飩邊聊天。

沈歲包得不練，餡兒總是放多了，余程瞟了幾眼，干脆把凳子拉到旁邊，一點一點的從頭教包。

小姨剛弄好一個，了手，不經意的問到：“欸，之前那個男朋友怎麼樣了，還談著嗎？”

好歹也跟宋博彥在一起了三年，沈歲家里人多都知道這事兒。

沈歲聽到小姨提起宋博彥，差點口而出一個“晦氣”，好在忍住了，只淡淡說了句：“已經分了。”

“啥個事咧，怎麼就分手了？”李阿姨還蠻驚訝，“之前爸爸不是說，那個人好的嘛，家里條件好像也很不錯？”

沈歲不知道怎麼答，沈母先放了面桿子，輕輕嘆氣，“家庭條件好有什麼用，得對我們歲好啊。”

“這是的咧。”小姨贊同這話，“男人有錢固然好，最重要的是得疼人。如果他都不曉得顧家，賺大把鈔票也沒用。”

小姨當年就是嫌丈夫不顧家，所以直接帶著孩子跟他離了婚。

沈母是當時唯一支持的人，如今聽著這話，還是覺得有道理，“現在有幾個男人顧家啊，像小程這樣積極工作，還會照顧人的，大城市里之又。”

余程在看沈歲包餃子，聽到沈母夸自己，咧著笑了笑，沒接話。

沈歲撇撇，故意開著玩笑說：“余程在你們眼里，可真是個香餑餑。但你們是不是忘了，他小時候可會捉弄人了，三天不打，得上房揭瓦。”

“那都是小時候了好不好。”余程哭笑不得，“你就記得我捉弄你，怎麼不記得我給你買酒釀丸子吃，買西瓜吃，買冰兒吃，買桂花糕吃……”

“好好好，我收回，我收回還不行？”沈歲被他念得頭疼，想起小時候的事兒，捂著耳朵也忍不住連連發笑。

李阿姨也笑得瞇起眼來，連包兩個完小餛飩，“啊，你別說，余程現在確實好的。白天在銀行工作，晚上回來還知道幫我干家務活，沒事兒還來你阿婆家轉轉，陪你阿公寫字澆花。要是我有兒，我都想讓他當婿。”

這波王婆賣瓜，把大伙兒都逗樂了。

沈歲也笑起來，但笑著笑著，好像又在哪兒品出點不對勁。

沈母笑了一會兒，對說：“啊，難得回來一次，你多跟小程，就當做敘舊。”

小姨也說：“對啊，你們以前聊得來的，一起多出去玩幾次，自然就了。”

沈歲這會兒，總算明白們的意思了。

還沒來得及說話，余程先把從椅子上拽起來，笑瞇瞇地對大人們說：“你們先聊啊，我帶去拿桂花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