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實看向霍廷昀。

許贊見了，又扭頭瞪向霍廷昀，舉起手劈頭蓋臉地打他：“把錄像給我！你憑什麼拿我的東西，憑什麼不讓我看……”

已經在崩潰的邊緣，巨大的痛苦吞噬了的理智。

霍廷昀握住兩只手，錮在自己懷里，沖程實無奈地點了點頭。

程實去車里拿東西，霍廷昀攬著許贊往外公的房間走一邊小心翼翼地哄：“回屋里吧，回屋去看，好不好？”

如果真的不能阻止，至不讓這些看客看到許贊的痛苦絕。

程實拿來手提電腦和監控里的存儲卡，再一次遲疑地看了許贊一眼，點下播放鍵。

監控錄像是從段國強和馮秋離開家去江市開始保存的，小卡車開走了，許清文慢慢走到鏡頭前，朝著監控慈地笑了笑：“外公吃完飯啦，貝貝吃飯了沒有哇？”

原來外公經常朝著監控說話。

許贊心臟疼得不上氣，淚如雨下。

然后外公慢吞吞走上樓梯，二樓沒有裝監控，許贊看不到。

半個小時后，許清文又出現在樓梯口，然后許贊眼睜睜看著他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撲到電腦屏幕前，聲音嘶啞：“外公……”可一切都毫無意義。

許清文一不地躺在地上。

幾分鐘后，他了，艱難地抬起頭，努力地看了看視野所及的前方，然后朝某個方向爬過去。

許贊捂住。外公爬向的是他那只舊手機的方向。

許清文傷的是肋骨，折斷的肋骨刺穿了心肺，外面看不出，其實腔里已經大量出。

他幾乎是在一寸寸地拖行，不過半米距離，耗盡了他生命最后的力量。

監控錄像里，清冷冬夜的月照在瘦弱的老人上，他終于靠近了那個又小又舊的手機，出一巍巍的手指，按下快捷呼鍵。

許贊按住心臟位置，痛苦地佝僂起。

那快捷鍵是設置的，是的號碼。

微弱的嘟嘟聲持久地響著，始終沒有被接起，許清文呼出最后一口氣，無聲地呼喚：“貝貝啊……”

便再沒有靜了。

畫面久久不，像被按了暫停鍵。

許贊彎著腰，心臟像被摘了出去，腔里空空的，連疼痛都不明顯起來。

霍廷昀手去抱，艱難地試圖安：“許贊……這都是意外……你不要……”

許贊一把抓住他的右胳膊，低頭隔著服狠狠咬下去。

咬得那麼狠，把所有緒都借此發泄出來。

程實看用力到全發抖，皺一皺眉要過來阻止，霍廷昀牙關咬，抬一抬另一只手，示意他不要管。

再不給許贊一個出口，恐怕真的要瘋掉了。

電腦屏幕上，零星雪片飄飄灑灑，江市的第一場初雪，溫地覆蓋了許清文的。

*

段釗和肖綺寧回到住，段釗就去洗澡，老家的習慣，參加完喪事要泡澡去晦氣。

他雖然在許贊面前，心也是低落的，坐在浴缸里兀自神傷。

肖綺寧走進來，在浴缸外慢慢把浴巾摘了，抬踏進去。

的手指在段釗上劃來劃去，湊過去吻上他的。

段釗強打神和周旋一會兒，忍不住輕輕推開了：“對不起綺寧姐，我今天……狀態不太好……”

肖綺寧掃興地靠在浴缸壁上，手把浴室里備的煙拿過來一點著，低低抱怨：“今天？你狀態不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暗暗奇怪，段釗也不過二十一二歲的年紀，怎麼能力退化得這麼快，當初兩人剛開始往的時候，他簡直是只人形泰迪，短短幾個月就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

段釗聽到了，沒說話起拿起浴巾隨便了走出去。

肖綺寧泡了一會兒，也起出去，看到段釗躺在躺椅上，邊放著兩只棕的注空瓶。

“你現在怎麼玩兒得比我還勤？”肖綺寧皺起眉，“還一次打兩支？”

走到玻璃柜前，打開柜門看看僅剩的幾支：“這玩意兒不好弄，我都是花大錢找人買的，你別給我浪費啊……”

要是放在從前，肖小姐是絕對不會說這種話的，但現在肖氏一天不如一天，已是破產邊緣，手頭也捉襟見肘，撐不起從前的奢靡生活了。

段釗“啪”地扔出一張卡來：“二百二十萬，夠買嗎？”

肖綺寧呆住了：“你從哪兒弄來這麼多錢？”

段釗閉著眼睛：“這你就別管了，我怎麼說也是男人，真想賺錢還不是輕輕松松。”

肖綺寧笑了，走過去推一下他的頭，坐在他邊：“行啊，以前是姐小看你了。”

拿起那張卡扇了扇，眼珠一轉：“你要是信得過我，這錢就放我這兒？我幫你運作運作，還能下兩個崽兒。”

段釗已經進狀態，迷迷糊糊地擺一擺手：“拿去……”

*

許贊把外公的骨灰抱回了瑞京。

把政法大院的房子還給了孟笑晗，自己出去另租了一套一居室。至于姚雪冰以后住在哪里，不再管。

什麼都不想再管。連活著都失去熱。

也不再見霍廷昀。

強撐著上了一個星期班，許贊大病一場。燒到神志不清，甚至出現幻覺。

在幻覺里期盼能再見外公一面，可惜不能如愿。

當大汗淋漓地醒來，燒已經退了，霍廷昀坐在床邊。

不用問，一定是中介放他進來的。

“許贊，租房后第一件事就是換鎖，這是常識。”霍廷昀皺著眉說。

許贊不說話，掙扎著坐起來去拿床頭的水杯。

霍廷昀先一步拿起來，扶住將杯子湊到邊。

許贊一臉的不耐煩，抬手一撥，連杯帶水一起撥到地上。

“霍廷昀，你該不會以為，經過我外公的事，我還能對你一如既往吧？我要怎麼說你才能不再來煩我？”看著他，嘲諷地說。

霍廷昀沉默地又拿起一只杯子，倒滿溫水，放到手邊，抬眼看向：“你外公的事，我也很難過。但你不能因為這個怪罪我。”

怪罪他還要征得他的同意了。許贊氣得無聲冷笑，扭過頭去，一句話都不想說。

“許贊，你在我心里，一直是個聰明理智的人。遷怒這種事，不應該是你會做的。”霍廷昀心平氣和地說，“如果我能預見你外公有危險，別說我不會扔掉你的手機，我一定會和你一起陪著他確保他的安全。整件事都是一場意外。現在你傷心難過，朝我發泄緒，都沒有問題。但你不能把你外公的死歸咎于我，這麼大的罪名，我不能接。”

霍廷昀一向是個最善于權衡利弊，迅速做出反應的人。他知道現在必須把許贊這個心結打開，否則假以時日，在心里他和外公的死牢牢關聯起來，他們之間就再無可能。

許贊靜靜看著窗外，像是聽進去了。霍廷昀暗暗松一口氣，彎腰將那只杯子撿起來。

“好吧，如果你覺得我的拒絕是一時氣話，那我現在就冷靜地告訴你，就算沒有我外公的死，你那些所謂的和承諾，我也全都不會接。”

許贊語氣平靜，霍廷昀手里的杯子又一次落到地上。

他轉過頭去看許贊。他聽得出來，說的是真心話。

“霍廷昀，這次羅馬之旅，你覺得很好，很浪漫，是嗎？”許贊轉過頭看著他，眼里帶著嘲諷的冷笑，“可是，這一切，和我有什麼關系呢？”

霍廷昀怔怔地看著，的問題，好像問到了他無法回答的盲區。

“你選的地點，是你喜歡的，你安排的活，是你認為最好的，就連你的告白，每一句都以‘我’字開頭。霍廷昀，這一切都是關于你自己的一場夢，而我，不過是你夢里的工人罷了。”

霍廷昀一不地，臉上第一次流出茫然失措的表。

許贊輕輕地扯了扯角：“你其實不懂什麼是，你只你自己。我永遠都不會接你這樣自私自我，不懂得尊重別人，沒有同心同理心的人。”

霍廷昀本能地想要反駁，卻有些語無倫次：“我，我怎麼……”

“你所謂的，就像早就準備好的水晶鞋，遇到能穿上的人，便紆尊降貴賞賜給。可我許贊，就算運氣再差，也寧愿著腳趟過這一地荊棘，絕不再裝什麼乖巧可人，去當誰的灰姑娘。”

許贊微微揚著下，眼里閃著倔強的，像挑釁又像自嘲。

霍廷昀定定看著，空氣形漩渦，在他耳邊呼嘯而過。

他心里有一驕傲的、陳舊的、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核，這一刻終于被許贊徹底打碎。

*

城東小屋。

孟巡正在系扣子，手機亮了，他接起來。

林渺從床上撐起上，手幫他接著系。

是法援中心的劉主任：“孟先生，您給我打電話？抱歉抱歉我接了。”

孟巡微笑，聲音和藹：“是我打的不是時候。沒什麼大事，就是聽說一中院有一起未年人侵案，到你們中心了？現在未年犯罪很敏，我提個建議啊，最好是讓有經驗有資歷的資深律師來做，免得出什麼差錯。”

劉主任沒太聽懂，但本能地先答應下來：“是，是，您說得對，明白。”

孟巡放了電話，林渺聲問：“先生這是？”

孟巡整理領袖口，淡淡道：“沒什麼，這個害人家里不是省油的燈，不該沾邊的就別沾。”

顯然是不想讓許贊牽扯進去。

孟巡打理完畢，徑自離開。

林渺面無表地坐在床邊，許久才冷冷勾一勾角。

同樣是人，為什麼有的人就那麼幸運。明里暗里，都有人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