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媳祝肴。

四個字像是某種咒語，在霍宵耳邊悠悠然回。

“宵哥哥，你長得是好看啊……”

“宵哥哥，你別管我，我不想連累你！”

“霍宵，你真要我做你朋友？”

“霍宵，我的事，今后不用你再管！”

“小叔，侄媳祝肴，恭請小叔喝茶。”

“侄媳，祝肴……”

霍宵輕輕晃了晃。

霍心瑜眼眶驟紅，一把將人扶住，“老四……”

沈時搴站在一旁，懶倦的姿筆又慵懶，笑了聲，“小叔，是我家沈太太聲音太小，你沒聽清嗎？在向你敬茶。”

霍圍和沈瑩站在禮儀臺下，等著等會兒上臺。

他們互相對視一眼，突然覺出些不對。

霍宵的反應不對。

兒子的剛才的語氣也不對。

而在臺下賓客中，一片嘩然。

“祝肴”兩個字，像是一顆巨大的石頭，投進了湖面。

“竟然不是吳家的小姐？”

“不是，這個名字是哪家名門閨秀，怎麼從來沒有聽過？”

“上次四爺訂婚宴你們是不是也來了！你們不記得了？”

“對啊！那不就是上次開槍，說要搶婚四爺的人那個姑娘！”

祝肴的手舉了好久。

不確定時間，但手已經酸了。

跪著的，只能看見霍宵搭在椅子扶手上的那只手，手腕上，那串佛珠此時像比平日更黑沉，又像是多了一分其他的深邃暗紅的。

臺下這麼多人看著，祝肴不敢，只能輕輕扭了下手腕。

沈時搴看在眼里，懶懶地冷下聲音：“小叔，這茶如果你不想喝，就算了……”

沈時搴手去接祝肴手中的茶。

可霍宵卻先他一步，握住了杯底，接到手中。

霍心瑜心頭冰冷，看向的弟弟。

霍宵平靜的目落在祝肴的頭頂，眸沉且深。

那目如有實質。

祝肴察覺有潑天一般沉重的力，向傾覆而來，層層地籠罩著，得呼吸都慢了下來。

霍宵突然俯，靠近的耳畔。

那冰冷的氣息陡然近距離靠近，祝肴下意識地指尖發抖。

是怕霍宵的。

就如同那次看見他在走廊，用槍指向他前跪著的人。

霍宵是瘋子。

不就要人命的瘋子！

“肴肴，我從沒想過，你會這麼不乖……”霍宵靠在耳側，嗓音沉沉低語，聲線干沙啞，像浸著一般又瘋又狠：

“今日，我暫喝這杯新婦茶。”

“來日，再與你同飲杯酒！”

祝肴渾陡然一僵。

遍生寒，抬眸瞧向霍宵。

在沈時搴擰眉想拉開霍宵的前一秒，霍宵已坐直子。

“侄媳？好一個侄媳！”霍宵眸底如深淵一樣冰冷黑暗。

他冷白的手輕抬茶杯，一飲而盡。

沈時搴扶著祝肴站起了。

“砰”——

霍宵將茶杯放在桌上，聲音不輕不重。

可在別人看不見的角度，那茶杯的杯底，已經四分五裂。

霍宵起。

沈時搴卻拽住他的手臂。

霍宵回眸，平靜卻暗藏滔天波浪的目，淡淡看去。

“小叔，你忘了？”沈時搴矜貴散漫的臉龐上笑意淺淺：

“你答應喂祝肴喝多子多福湯。”

“還要親口祝我們……”

沈時搴瞇了瞇眸，一字字道：“百年好合，子孫滿堂！”

霍宵本可以輕松掙開的。

只是被拉住手臂而已。

可霍宵此時像是被空了所有力氣。

百年好合，子孫滿堂……

他看著站在自己前穿著婚服的一對新人，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連沈時搴“滾”，也沒有足夠的力氣。

禮儀臺上的空氣像是被冰凍住，冷意彌漫每一個角落。

“時搴！夠了！”霍心瑜大喊一聲，扯開沈時搴握住霍宵的手。

下緒，往四下的賓客看去，不想讓大家看出端倪，咬著牙放緩了聲音道：“時搴，我來喂！”

霍心瑜將霍宵往后拉了兩步。

上前，端起桌上的致的白玉湯盅，剛拿起湯勺，遞到祝肴邊……

“砰”——

霍宵一把將湯盅揮落！

白玉湯盅砸落在地，碎片四濺。

霍心瑜愣在原地。

祝肴也一時怔住。

這靜太大，底下的賓客也驚得一時雀無聲。

霍宵微抬下，聲線無溫且冰冷，一字一字很慢：

“時搴，你太過了。”

霍心瑜原本以為侄子會大怒。

沈時搴卻只笑了聲，往后一抬手。

宋野哼哧哼哧推了個小餐車上來，上來幾十碗一模一樣的湯。

沈時搴冷哼了聲，“小叔，你不喂無所謂，等會兒我讓我爸我媽一人喂十幾碗！以后我和祝肴，孩子也會有十幾個！”

宋野鼻子。

十幾碗，十幾個？

大可不必吧。

又不是要組個足球隊……

“哈哈哈哈哈哈……”霍圍尷尬笑著上臺，拿過話筒朝向臺下，“我四弟太高興侄子大婚，不小心把湯盅碎了，碎碎平安碎碎平安！來，接下來，該我和瑩瑩喝改口茶了。請大家給點掌聲為我們送上祝賀！”

霍圍趕朝沈瑩遞了個眼神，讓趕上來，無論事如何，先把現在給糊弄過去再說。

霍心瑜拉著霍宵下臺。

霍宵站到臺下，看著祝肴敬茶、對拜。

眼前的景象突然模糊，像不真實的夢境。

霍宵從幾年前，偶爾就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他在想。

現在是真的，還是假的？

“姐，”霍宵輕聲問，“這是真的是嗎？還是我在夢里。”

這句話一出，霍心瑜眼淚啪嗒落了下來。

霍宵十七歲，有一次站在松澗苑樓頂，腳往三層的高空中邁去。

是一把將他拉了回來。

死死抱著他，哭著問他為什麼。

十七歲的霍宵說：

“姐，你和我現在都在夢里，我今天做的這個夢，比以前更讓我不了。”

“今天我去看泱泱了，看見泱泱摔倒，我卻不能扶，只能眼睜睜看著的膝蓋流，自己一個人蹲在地上哭。”

“我的心好痛，痛得我想死。”

“姐，我們現在是夢里，我從這三樓掉下去，我就能醒了。”

霍心瑜思緒收回。

怕得一把抓住霍宵的手，“老四，這不是夢，你別想！你清醒點！這不是夢。”

“好……”霍宵喃喃說道，平日冷峻完的臉龐，此時神恍惚：

“我明白了，這不是夢。”

“這是在現實里，我不能死。”

霍心瑜拽住弟弟的手，一刻也不敢放開，眼淚掉得停不下來。

霍宵又淡淡出聲，不知是說給霍心瑜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沒關系，這不影響我的計劃的。”

剛剛臺上“不小心碎碗”的小曲，并沒多影響，臺上司儀笑著高聲道：

“新郎親吻新娘！”

臺下掌聲雷，全場喜氣洋洋。

在霍宵的注視下，沈時搴手攬住祝肴纖的腰肢，深深吻向。

霍宵眼底浸著，像行走極的惡狼。

就這麼盯著臺上。

他緩緩開口，語調又格外平靜，如千年無波瀾的深邃海底：

“我不能死，但今晚，祝肴這個份一定要死。”

“以后這個世界上沒有祝肴，只有我的未婚妻……”

“寧泱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