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走到案幾前,仔細看看他的臉,還好,沒有傷,又從他的臉上,一寸寸從脖子、肩膀、膛,看下去。
能這麼打量人,還不讓人生出被冒犯的覺,也只有了。
裴詮抬起手:“這里。”
傷口已經上了金瘡藥,好好包扎著,還是約能見紅的痕跡。
里面流了。
平安微微睜大眼睛,捧著裴詮的手,挪到自己面前,隔著那一層紗布,看不見里面傷什麼樣。
毫無預兆的,一粒水珠順著的臉頰,倏地落到下頜,在燭火下,像是晶瑩的琉璃,折著淺淺的。
滴落在了裴詮指尖,滾燙的。
裴詮心下一怔。
就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他周的戾氣,忽的散開了,聲音低沉而緩和:“別哭。”
平安抬眸,歪了歪腦袋,被水洗過的眼眸,更加干凈純澈,而被他一提醒,才發現,原來掉眼淚了。
都長大了,還掉眼淚。
微微低下頭,眼眶淺淺泛紅,頰邊也是。
的赧,像是一株純白的夜曇,慢悠悠綻開花瓣,出一縷清幽的香氣。
裴詮瞇了下眼,平安卻放下他的手。
看過了傷口,想起今天的另一個目的,便從挎包里,拿出一方月白的巾帕。
怕裴詮不記得了,說:“這是王爺的。”
裴詮從嚨“嗯”了一聲,他用沒傷的手,從手里拿過巾帕,向下頜還沒干涸的淚痕。
平安躲開了,裴詮眼底一黯:“躲什麼。”
看著他,小小地咕噥了一聲:“王爺不會。”
平安知道,王爺是個連墨水都做不好的人,把臉上得都是墨漬,現在他又傷了,肯定更不好了。
笨笨的,但沒關系,會,可以自己。
裴詮:“……”
他朝傾,手指輕住下頜,固定住的臉,道:“今天不欺負你。”
巾帕落下時,平安不由闔起長睫。
的巾帕,順著的眼下,一點點到下頜。
王爺上有一種藥香,和山風拂過林梢般的味道,糅合在一起。
好香,好聞的。
突的,裴詮手上作停住,他看著沒。
平安緩緩睜開眼睛,眼里竟然有些朦朧的困意,疑:“王爺?”
裴詮:“你知道我的名字麼?”
他一直聽喊他王爺,包括那封家書,也是寫的“王爺”,只是當時家書旁邊多了個“太子”,就不奇怪。
平安認真想了一會兒,問:“豫?”
果然,沒有人會告訴他的名字,裴詮心卻倏地明朗,因為,他可以自己告訴。
他道:“手。”
他這次傷在右手,便以右手托著平安出來的手,左手在手心,一筆一劃寫下他的名字。
平安手心繃,眼睫抖了好幾下,一對小眉頭,一會兒皺起,一會兒舒展開,好像很。
裴詮有些后悔,剛剛說的今天不欺負了。
只寫了一遍,他便收回手,問:“記住了麼?”
平安懵懂地看著他,片刻后,反過來,手指輕輕扶起他的左手,把他左手攤開。
學著他的樣子,的指尖,一筆一劃,在他左手寫下了他的名字,寫一個字,念一個字:“裴、詮。”
裴詮:“嗯。”
自己居然真的記住了,平安有些開心,微微彎起眼睛,又用指尖在他手心,寫下自己的名字。
寫得慢,好像合攏起手指,就能把一手指,一整只手兒,包在自己手里,捉著在筍尖似的指上,咬上一口。
裴詮看了好一會兒,才道:“這是你。”
平安“唔”了聲:“是我。”
撥弄他的手指,將他五指合攏拳,朝他的拳頭吹了一口氣,聲念到:“平平安安,不會傷。”
第33章
就算居高位,又有誰真心希他健康順遂、平平安安。
裴詮看向眼前的人兒,蜷起了手指:“夜路不好走,回去吧。”
平安看過人,知道他臉好好的,還是這麼好看,也點點頭,放下一顆心。
走到門口,才發現,裴詮跟在后,他親自送到營帳外,還沒停下,走到了旁邊,兩人并行。
明日就是中秋,天際白月漸圓,宮提著風燈,在前面開道,平安的影子投到地上,小小一個,年的影子卻很高大,籠住了。
一陣夜風拂過,烏云遮住月,營帳四周火把搖曳,突的吹滅了好幾支,前路暗了許多,不太清楚。
平安抬起手,牽住裴詮袖子。
突然被袖子,裴詮下意識回袖子,而平安將他的袖子抓了,抬起眼眸,朦朧夜里,那雙眼水如星點,閃爍不定。
規規矩矩地瞧著他,說:“天黑,我扶你。”
裴詮語氣淡淡:“我沒傷到眼睛。”
平安“哦”了聲,剛要松開,裴詮面不改,又淡淡地說:“但走路手也疼。”
信了,更加堅定地住他的袖子。
裴詮羽般的長睫緩緩垂下,盯著的手指,在他袖子上拽出一道褶皺,力道不重,活像被一只雀兒叼著,往前走。
他低聲:“明天回去的時候,還是疼,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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